因为有了新学生,宋慎瞌睡也没了,就这么精神奕奕地一路坐到了三大营。
旁边的张唯其实挺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刚才还困得差点栽出车窗,这会儿又一个劲拉着自己聊天,但是他也没办法,只能跟宋慎继续科普如今那些大官家里有些什么瓜。
“哟,到了。”
马车停下,张唯掀开帘子看了看,车夫回头对他点头示意,表示已经到地方了。
他扶着宋慎下了马车,一边慢慢走,一边介绍道:
“闻到酒香没有?这儿离那家店还有百来步呢,但是那味道就是霸道,隔很远都能闻见。”
其实不用他提醒,照宋慎如今瞎眼之后提高的嗅觉能力,还没下车就已经闻到阵阵酒香了。如今离得近了些,那酒的味道便愈发浓郁,甚至光是靠近都让人觉得有些上头。
宋慎下意识又抽了抽鼻子,道:
“是很香。他们家到底有多少酒,难不成是自己酿的?若非大批量储存或者酒坊开在这儿,很难有这么大的味道。”
张唯惊讶地眉毛都抬高了几分,赶紧拉了拉宋慎的衣袖,把他拽近了些,低声叮嘱:
“你猜到就猜到,可别胡说八道讲出去啊。”
“这地方虽然号称是个百年老字号,但说到底,咱们应天府里的老字号有八成都是皇家的产业,凡是沾了酒水的,陛下都不会放过。”
“大明立国之初,为了禁酒,陛下就定了许多规矩,其中有一条法令叫做塞源法,便是不让百姓种植糯稻,因为酿酒是需要用糯稻做原料的。具体要怎么酿,我其实也不太懂,就知道个这。”
“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而且就算是朝廷发了禁酒令,也很难完全根除百姓们在自家偷偷酿酒,所以除了对酿酒的酒曲和兜售的酒水分开征收税款,还有关于民间酿酒的法令,非常严格,要是偷酿酒水而不缴税,一旦被告发,就得吃一顿笞刑。”
“大家都知道这家烧刀子是自己酿酒,鼻子又没被堵住,都猜得到,但是为何无人告发?”
“因为它是皇家产业,缴不缴税的,总归都是从皇家左手倒右手,何必触霉头。你也千万别去跟人提起来啊,如今咱们本就情形严峻,万一被有心人听见,可不是好玩的!”
想到历史上在三年后发生的事情,宋慎听得满脸肃然,连连点头。
见状,张唯也松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以宋慎如今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他只要没在应天府内当街杀人放火,不论犯了什么事儿陛下都会全力保住。
但事情不能这样办,恃宠而骄绝没有好下场的。
既然老师和陛下都将宋慎平日的事情托付给了他,那自己就得尽心尽力,不管是为了师恩君恩还是家中九族,都得小心,再小心!
受了张唯这种小心翼翼的悄悄话影响,宋慎也把自己的声音放低了。
他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说:
“从明兄,既然你说这烧刀子是他们家自己酿的,那伱觉着,他家后院会不会有酿酒的东西?”
张唯一愣:
“我哪知道,凡是这类卖酒水、布匹的铺子,后院哪是能随便进去的,人家怕你偷方子呢!”
宋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道:
“那我若是能帮他们改进改进这方子,你觉得他们能让我进去吗?”
张唯人都麻了:
“你进去干啥啊?你看不见,哪怕能进去,又能做什么,是打算一头扎进酒缸里去泡个澡?更何况人家虽然已经是皇商了,但也实打实地做了大几十年近百年,父传子一代代传下来的,你原先就在家里读读书,莫非还能从书里读到怎么改进酿酒方子不成?”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个借口很不错!
宋慎当即承认下来:
“实不相瞒,我当年眼睛还好的时候,确实在书里看过一个方子,可以让这烧刀子变得更有用。”
“即便我忘了很多事情,但书里看过的一些,我还依稀有点印象,所以我今日其实是想来看看这烧刀子的方子能不能用。”
张唯满脑子都是问号。
他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然后张唯当场开始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结果一无所获。
他有点汗流浃背了。
方才宋慎说的这话显然是胡扯,可先前陛下就已经跟他耳提面命过,一旦宋慎要有什么动作,第一时间就要去跟陛下禀报。如今宋慎说要让烧刀子变得更有用,这里头肯定有事,有大事,可张唯到处找仪鸾司的人想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却压根没看见人。
此时此刻,他都恨不得在心里把毛骧全家给问候一遍。
该你在的时候你不在,不需要偷听的时候倒是在房梁上一顿瞎记。
要你们仪鸾司有啥用啊!!!
“……好,好,等会儿为兄一定帮你跟店家好生说说。”
张唯擦了擦已经流到下巴的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了再说。
不多时。
两人走得慢,但因为烧刀子店本来就不远,所以他们慢悠悠的还是走到了门口。
张唯在店门口跟宋慎低声介绍道:
“子畏啊,这里是卖烧刀子,不过也卖吃食,卤的下酒菜还不错,既然你想多在这呆一会,那咱们进去坐着吃点喝点再说,如何?”
宋慎对他的安排毫无意义:
“好,从明兄,都听你的。”
等二人进去坐定后。
张唯对店小二道:
“来几碟你们卖得最好的卤菜,再来一壶烧刀子——要好的,我可不是头一回来。”
看他俩这身行头就不是普通百姓,店小二当即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小跑着去后院招呼了。
宋慎侧耳细听了一阵,对张唯道:
“听动静,现在人不多吧?这里生意不怎么好吗?”
张唯正在自顾自斟茶,一边倒茶一边说:
“不是生意不好,这儿挨着军营,哪里有没生意的道理?不过是因为军营里不许饮酒,有些人会乔装打扮来店里巡视,底下那帮馋酒喝的大头兵便不敢在此坐着吃喝,只能买走了躲起来用。”
宋慎听了那店小二小跑离开的脚步声,又问:
“方才那店小二,是跑去后厨给咱们端菜打酒了吗?他们的厨房跟酿酒的地方在一起?”
怎么又说酿酒,不是说了别在外面乱说吗!
张唯恨不得把这祖宗的嘴给缝上,但他也拿宋慎没法子。
“别别别,别说酿酒了!低声些!”
再次叮嘱一句后,张唯才放低声音回答:
“肯定啊,每家铺子只有一个后院,不在一起在哪?不过我猜多半是一个在院子里,一个在厨房里,总归都是干净的,你放心吧。”
宋慎倒是闭上了嘴巴,但心里的槽都快吐干净了。
还放心?
一个自己酿酒自己卖酒的作坊,后院里又是高度白酒又是明火厨房,能放心才是有鬼了。
要是厨房里带了一点火星子出来,这房子烧起来的速度怕是比厨子跑步还快。
这年头,真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的啊?
他暗暗将这事儿纳入了考虑范围,决定等会儿要是能跟掌柜的搭上话了,就找个机会说一说。
…………
朱元璋本来是从宫里乘马车出来的,周围还有几个仪鸾司的人骑马跟着。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宋慎就是坐马车去的三大营附近,他本来就慢了半拍,要是再慢悠悠乘车,怕是到了三大营人都走了。
所以朱元璋很不讲道理地抢了一匹仪鸾司的马,打马抄小道奔向了三大营。
骑马确实是快很多,等他到了卖烧刀子那地方附近时,到门口正好瞧见宋慎跟张唯开始吃吃喝喝。
朱元璋翻身下马,旁边还有人扶了他一把,侧头看去,却是方才去宫里禀报这事儿的蒋瓛(huan)。
“不错啊,居然能跟上咱的马。”
他夸了一句,掸了掸身上的灰,又问:
“咱记得这家烧刀子是皇家产业吧,你认识里头的掌柜吗?”
仪鸾司是皇帝的门面、皇帝的耳朵和皇帝的刀,同时,他们也负责了很多乱七八糟不能见光的事情。
包括对于皇家产业的监管。
所谓皇商,其实就是皇帝的小金库,朱元璋自己是很讨厌商人没错,但是他不讨厌钱,所以在应天府内外,凡是跟衣食住行相关的产业,他多多少少都会安排自己的人去沾一手,但这些产业的人自然不可能都见过皇帝。
而人一多了,手就比较杂,哪怕是皇帝的钱袋子,也总会有不老实的人想摸点油水出来,所以仪鸾司多帮着看几眼也是分内之事。
蒋瓛拱手低声道:
“认识的,头儿他去种地之前,让属下认了许多人,其中便有这家烧刀子的掌柜。”
“您是想……”
朱元璋摆摆手:
“认识就行了,其余的进去再说,要是宋慎有需要,你出个面就是。”
说着,他大踏步走进了铺子里。
脚步声很沉,很有规律,刚开始吃卤菜的宋慎一听到就耳朵动了动。
宋慎摸索着拍了拍张着嘴往里塞菜的张唯:
“从明兄,我听见陈国瑞的脚步声了。”
张唯:
“啊?咳咳咳!!!”
他差点被这一筷子卤菜呛死。
陛下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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