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出身梁山,麾下的主要将领,也多是江湖人士。
他一句颇为江湖,讲出了对李彦仙的认可。
种师中一脸欣慰,即向李彦仙嘱曰:“你既然选择留下,就好好跟着杨将军,他日必有一番作为。”
“是。”
李彦仙站得毕恭毕敬。
女人慕强,男人更慕强。
杀熊岭宛如天神降世,回程途中夜行不迷路,麾下骑兵三千打一万,还能斩杀三千敌首
桩桩件件,都让李彦仙佩服,所以他到了威胜,就没打算离开。
种师中颔首之时,突然拉着杨长的手,语重心长说道:“太原乃河东重镇,现今已被金人围困半年以上,若再不救援则危矣,杨将军有如此大才,又多次打退金人进攻,岂能不委以重任?老夫此番回京请罪,必定全力举荐。”
“举荐末将?去救太原?”
杨长指着自己,连续追问后连续摆手,苦着脸对曰:“小种相公谬赞,末将之前能打退金兵,皆因地利之故,我麾下兵马仅两万余,粮草短缺、兵甲不足,哪有能力营救太原?将军切不可捧杀。”
“杨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夫此次兵败杀熊岭,就是当初行军匆忙,携带的粮草与赏赐不够,才使将士不满而溃”
种师中叹了口气,跟着又继续补充曰:“陛下既有收复太原之心,朝廷自会准备相应兵马物资,届时交将军指挥”
“等一等。”杨长打断种师中,抱拳正色说道:“种将军切莫如此,末将出身绿林且资历尚浅,为帅恐为各军将士不服,还是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努力保证平北、威胜不失。”
“这”
种师中听罢蹙眉捋须,心道杨长这话倒是没错,要想统摄三军需要威望,而这少年刚刚崭露头角,在大宋军中并不知名。
他正沉思间,杨长又开口补充:“威胜、平北两地从田虎手里收回,又经历了几场大战元气未复,特别是不给钱就要跑的兵,杨某自问财力有限,这种兵实在养不起.”
“军中约定的习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唉.”
“不见得吧?年初东京被金军围困,守城将士也要天天要钱?”
“不,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有性命之虞?”
杨长言罢虚起眼,一掌拍得桌面脆响,冷声说道:“当兵吃粮,拿钱卖命,这本来也没错,但要看时候分场合,若国家民族危亡之际,还坚持没钱就不干活,这种有奶才是娘的兵,给再多我都不要!”
“说得好,但”
种师中虽然认同这观点,但又认为杨长太过理想化,于是转移话题追问:“对了,听您刚才的意思,莫非威胜军外出作战,不用发钱?”
“不用。”
“胜了也没有?”
看到杨长一脸淡然,种师中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如果有缴获,会按功劳分发,如果没有缴获,则减免家里税收”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完全不发?否则谁愿意上阵拼命?减税不就是变相发钱?老兵好商量得多,新募之兵就.”
“小种相公有所不知,末将的兵不但要打仗,农闲要帮着修路、修桥,农忙要帮着收粮,有时军中粮草短缺,他们还要自己携带粮食。”
“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种师中直摇头,他不相信有这样的兵,认为杨长吹嘘过头。
而杨长也不解释,指着堂外悠悠说道:“将军若然不信,可以随意找人问,我府上的守卫,街上的路人,巡逻的士兵,问问便知真假。”
“这”
种师中见他言之凿凿,刚刚的不信变成了疑惑,“是真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要让每个士兵,都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有国才有家!”
杨长扶着桌案站起来,任屋外的风吹在身上,给人气场满满的感觉。
不待种师中追问,杨长又继续补充:
“我麾下这两万将士,有少部分来自梁山,大部分是本地人,以及太原过来的流民,他们都是穷苦农民出身,都清楚频繁征募徭役,对一个家庭有多大的影响,所以末将把徭役差事,都让军中将士们一并干了,老百姓只安心种地。”
“我不能理解”
“很简单,因为士兵多出力,同时也能惠泽到家人,至于他们愿意拼命,将军不妨问城中太原流民,旧家园被金人强占,父母妻儿死于屠刀,如果继续浑噩度日,新家园谁来守护?”
“这”
没想到自己打了一辈子仗,治兵思路还不如一个年轻人。
看着杨长那自信模样,种师中回想自己年轻时,那时也如此意气风发,但两人的情况又不一样。
相比梁山出身的杨长,自己只是沾了种家的光?或许要从底层走来,才更理解百姓苦楚?
此子,不简单。
“咦,外面放亮了?”
“什么?”
“你看。”
种师中得杨长提醒,抬头看向屋外庭院,原本阴沉突然大量。
“这是.”
“小种相公,杨将军,外面乌云突然散开,出太阳了。”
李彦仙跑到门口,一脸兴奋地汇报着。
阳光明媚,让人心情愉悦。
种师中欣然颔首,抬手向杨长抱拳致意。
“践行酒喝完,外面正好拨云见日,老夫也该启程上路,杨将军保重,咱们也行不会再见了”
“等一等,兄长,李彦仙,你们陪种将军说说话,我去去再来相送。”
“是!”
“杨将军?不必.”
杨长言罢即快步从堂后离去,看得种师中与众人诧异不解,都猜他有什么要紧之事。
种师中想到等会要赶路,遂停杯不再接受旁人敬酒,并缓步来到屋外抬头看天,果然看到乌云被金光刺穿,正在往四周溃散逃窜。
“刚才遮天蔽日,最后竟然雨没下来,真是奇哉怪也”
“这不奇怪,杨节度绰号光明天尊,不是什么雨都能下的。”
“哦?”
看到武松突然搭话,种师中诧异看了一眼,心说杨长御下果然厉害,都这不是普通威望,部将似乎奉他为神明。
今日这场饯行宴,共有主次两桌酒。
主桌杨长与种师中,次桌武松、扈成、李彦仙。
种师中对武松的印象,只知道他曾是打虎英雄,现在是杨长麾下步军统制,同时负责威胜的城防,属于杨长的心腹大将,并不知两人亲如兄弟、生死之交。
“呵呵,光明天尊,名头真响亮,杨将军倒当得起。”
“快看,他来了,还有”
武松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看到赵福金竟也跟来了。
这还是杨长第一次,主动带公主见外客,难道此举有什么深意?
杨长刚刚匆忙离去,是因李彦仙要留在威胜,就没人护送种师中回京,倘若他半路有什么好歹,感觉自己白忙活一场,所以要找人随同他进京。
而全威胜最合适的伴当,此时就在公主赵福金手里。
年初金军南下汴梁,内侍兼节度使梁方平,奉命镇守浚州而弃走,事后遭到钦宗清算被杀,而暂归他统帅的王渊等将,同时并入种师道麾下守京城。
王渊的部将雷震,即赵福金昔日侍卫统领,他在东京各军整编时期间,被殿帅府太尉王宗濋发现。(王宗濋,宋钦宗赵桓舅父,继位之初掌禁军)
王宗濋上报钦宗,雷震即被复为大内侍卫。
闻焕章回禀赵福金在威胜,钦宗便将雷震派去伺候旧主。
雷震与马报国护卫得力,领兵打仗却不是那块料,杨长经过观察后让二人为守后院,主要负责儿子杨煌的安全。
种师中没见过赵福金,看到跟随杨长来见自己,心说杨将军真是好福气,家中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娘子,这便是小种相公。”
“杨将军,尊夫人容颜盖世,真是英雄配美人啊。”
“呵呵,将军过誉。”
杨长谦虚点头之际,主动要求陪同的赵福金,对种师中行了個万福,恭敬道:“种将军为国杀敌辛苦了,听说你这就要回京去,孤特来一见。”
“孤?”
“孤乃上皇之女,茂德帝姬是也。”
“什么?她是”
种师中还奇此女狂称孤道寡,没想到是太上皇掌上明珠,传说中的大宋第一美人,难怪如此倾国倾城。
杨长轻声附和:“娘子确系茂德帝姬,但是此事说来话长,将军此时带伤行走不便,娘子要派护卫随行伴当”
“这如何使得?”
“小种相公不必客气,将军为保我赵家江山,险些战死在杀熊岭,茂德只能略尽绵薄.”
“末将惭愧.”
种师中接连被震撼,思绪长时间不能集中,直到被雷震扶上马背出城,昏昏沉沉的脑子才清醒。
他虽然身上的伤势没痊愈,但为大将坚持骑马不坐车。
走马威胜城街道上,看到外出纳凉的百姓,脸上都挂着安逸的笑容,心中感慨战火涂炭的河东,难得有这一处安乐所在。
两人并辔走出威胜南门,种师中突然想起杨长那句‘说来话长’,便向雷震请教问道:“雷统领,茂德帝姬乃是上皇爱女,老夫从未听闻帝姬出嫁,为何.”
“末将不知。”
雷震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堂堂公主与人做平妻,哪能随随便便说与外人?
种师中看到雷震决绝回应,便不再自讨没趣追问下去,纵马急匆匆顺着官道难行,可没多远就在路旁停了下来。
“将军有事?”
“有劳,扶老夫下马。”
“哦好。”
雷震将种师中扶下马,以为老将军内急需要方便。
此时夏麦已经收割,田里剩下晾晒的麦秆,几个老农趁正在打捆,看样子趁着今日凉爽,要背麦秆回家。
小种相公,迎着人而去,意欲何为?
种师中不为小解,而是想起刚才杨长所言,顺道找威胜的农民核实了解,他不相信军民如此和谐。
就近看到一对老两口,种师中随即起了心思,于是近前问好:“老人家,打扰了.”
“嗯?”
那老妪眼神不好,一直虚着眼张望。
身旁老汉听到声音,转身看到种师中气度不凡,急忙拱手回礼:“这位官人,您有何事?”
“您高寿?”
“啊?五十有二了,您”
“呵呵。”
种师中笑呵呵点头,心说还是农民过得辛苦,他五十二比自己六十八,看上去还要苍老许多。
“这一季收成如何?”
“上半年天旱少雨,收成自然不及去年。”
“哦那会饿肚子吗?”
“想顿顿都吃饱,那要舍得下力气干活,饿肚子倒是不至于.”
听了老农的回答,种师中微笑着不置可否,紧跟着追问:“听说威胜百姓不用服徭役,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您是朝廷巡查的官人?”
“不是,我就是顺道路过,好奇停下来问问。”
“哦。”
老农抹了一把汗水,淡淡说道:“就是朝廷来人也无妨,这在威胜不是啥秘密,我们确实不用服徭役,只要多上税就行了。”
“多上税?上多少?”
“当季收成一半。”
“什么?”
种师中变得激动起来,心说还道你是为民好官,你小子比杨戬还要黑,光正税就敢收五成,老百姓还有活路?
不对,这老农表情不对。
“收这么高的税,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很高吗?”
老农双手一摊,不以为然说道:“除此正税之外,其余杂税、役钱什么都没有,比之前朝廷和田虎强多了,辛苦点就不会饿肚子,遇到丰收能有结余。”
“即便没杂税,五成的正税,也实在太高”
“不高,一点都不高。”
种师中话还没说完,那老农就激动打断,并语重心长说道:“去年太原数万流民涌入,致使官仓存粮告急,俺还捐了不少存粮。”
“官府强制捐粮?”
“不是啊,俺主动捐的,捐粮数量排村里前十。”
老汉说完一副自豪的表情,看得种师中更是诧异不解,他都怀疑杨长给他下药了,或者说是提前安排做戏的人。
但他是自己挑的,且说得义正言辞,好像理所应当一样。
带着疑惑不解,种师中再问:“我看您也不富裕,自己都没有吃饱,为何还要捐给官府?而且还交那么多的税.”
“自己少吃点怎么了?杨天尊又不拿去挥霍,他是为了保家卫国用,难道留给金狗残害家园?哪怕天尊要俺这条命,俺老张也愿意给,也就是俺年纪大了,年轻点也要参军杀金狗。”
“这”
种师中被老农怼得无法还嘴。
此时心里的震撼,堪比杨长突然出现在杀熊岭。
这年轻人威望不得了,百姓不喊官职称天尊,他这是在民间成神成圣了?
重新启程上路,种师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在路上问了雷震很多,而且都是关于杨长。
可惜雷震大内侍卫出身,并不什么问题都回答。
种师中也不失落,心说有杨长镇守在河东,即便朝廷无法收复太原,他也依然能拦住金军,自己虽然败军丧师,但能发现如此人才,也算得上意外收获。
他本想回京入宫请罪,亲自向钦宗举荐杨长,但皇帝不是说见就见。
种师中全军覆没,姚古大军兵败汾州,战报比他们先回京城。
东京汴梁的朝堂上,主战主和两派一直交错争锋。
救援太原失败,主和派抓住机会抬头。
主和派虽没了代表李邦彦,但钦宗的东宫旧臣耿南仲,此时又站出来牵头力主割地求和,并攻讦以李纲为首的主和派。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种师中、姚古两人还没回京城,李纲就不得不向钦宗做出回应,同知枢密院许翰被奏请免职,后贬谪亳州出任知府不提。
而他们两位河东正副制置使,不出意外也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别说入宫面君,种师中抵京第二天,贬谪黔州的诏书就送到,要求他不得滞留东京,立刻启程赴任。
能够留下一条性命,还是看在种家的颜面。
种师中没能见皇帝,便想到‘曲线救国’,打算通过种师道举荐人才,但他这位兄长已七十五岁高龄,致仕后长期卧病在床。
七月下旬,种师中带着遗憾,落寞离开京城。
刚到南熏门,天空是蒙蒙的灰,大片黑云聚集上方。
黑云之下,道旁路边,站着老熟人李纲,他是来送行的。
李纲在民间声望高,虽因不知兵不为军方认同,种师中此时已别无选择,遂摒弃前嫌举荐杨长。
出兵救援太原,是钦宗的意思,也是李纲的坚持。
钦宗却因两路兵败,埋怨李纲劳师动众,最终还是竹篮打水。
这时耿南仲等人,趁机劝谏钦宗割地求和,李纲却在朝堂半寸不让,并根据种师中的说辞,举荐杨长为河东路统帅。
钦宗对杨长印象不错,正犹豫要不要同意奏请,耿南仲却站出来阻止。
“陛下,杨长刚封平北军、威胜军节度使,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军方大将,以他资历威望本就破格擢升,此时若无端再加官进爵,恐军中将士不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论资排辈?他单枪匹马救出种师中,难道不是功劳乎?”
“能说明什么?”
耿南仲浅浅一笑,拱手对钦宗谏曰:“陛下,猛将杨长扼守在平北、威胜,依旧能挡住西路金军南下,臣以为不必再劳民伤财,既然太原已经落入敌手,还不如做个顺手人情,咱们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河北.”
“住口!”
听到顺手人情,李纲没压住自己脾气。
他厉声打断耿南仲,正色说道:“杨长能守住住平北、威胜,除了他个人能力强,也跟太原坚持有关,倘若朝廷直接放弃,平北、威胜很难固若金汤,而河北一路全无地利,伱拿什么与金军作战?”
“刚才把杨长夸到天上,现在又说他不行了?”
耿南仲当着钦宗讥讽李纲,并以鄙夷的表情挖苦道:“既然没信心战胜金军,还继续怂恿陛下穷兵黩武?我大宋还经得起你折腾?”
“我李纲折腾什么了?打不过就屈膝投降?天下人人皆可投降,你把陛下置于何地?”
“本官说要投降吗?人家不是提了停战要求?咱们把三镇交割出去,宋金两国自然回到和平。”
“荒唐.”
李纲不与耿南仲争嘴,伏地向钦宗叩首谏言:“陛下,金人贪婪无度,得到三镇不会知足,他们还要河东河北,难道咱们都要割让?眼下国家的确困难,军队战斗力也不及金人,但只要启用人才治兵强国,未必不能缩小差距”
“治兵?”
钦宗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不爽瞬间被激起。
前不久,徽宗亲写手书送来,他在书中自称老拙,谓钦宗为陛下,直言‘金人必再犯京阙,请求准他去西京治兵’。
西京即洛阳,徽宗被软禁在龙德宫,想以此计金蝉脱壳,但为太宰吴敏谏阻。
其实吴敏不用谏言,钦宗也不会让徽宗离开汴梁半步,更不可能让他外出治兵,儿防父比防贼还厉害。
耿南仲见钦宗蹙眉沉思,猜度皇帝对李纲又爱又恨,留在中枢会影响帝王判断,于是眼转一转计上心头。
“陛下,种老将军年迈致仕,河东河北宣抚使位置空缺,李尚书既然不愿割让三镇,不如让他替代种老将军,统率两河将士与金人作战?”
“耿南仲,你什么意思?我是文官!”
“文官又怎样?我朝文官任武职,少了?”
“可是.”
李纲还想争辩,钦宗不耐烦打断两人,喃喃说道:“耿卿所言甚是,李卿忧国忧民,便到前线为朕分忧。”
“陛下.”
“退下吧,朕累了。”
“是”
钦宗散朝之后,即拟旨封李纲为河东、河北宣抚使,接替种师道成为大统帅,任命解潜为副使代替姚古,任命刘韐为真定安抚使,代替种师中屯兵真定府。
李纲看出这是耿南仲之计,明升暗降把自己调离中枢,回家便装病并上书要求致仕,连上十几道奏折被钦宗驳回。
耿南仲又挑唆钦宗,扬言之前太学生逼宫一事,就是李纲在暗中撺掇。
二月太学生逼宫,使得李纲官复原职,是这是事件的受益者,钦宗反推信以为真,遂在御批中隐晦斥责。
李纲后被朝中好友提点,只得走马上任离开京城,后因不懂军事盲目造车(战车),被钦宗厌恶并贬谪不表。
话接雷震送种师中抵京,回程在潞州遇到一个怪人,此时同时赶两架马车上路,车上虽然装满了衣物行李,却压出深深的车辙。
什么行李这么重?
雷震好奇贴近经过,竟闻到强烈的火药味儿。
他想干什么?
雷震见那人生得孔武有力,同行还有两个健硕的随从,担心自己一个人不是对手,便默默跟着直至威胜南门。
刚到城门下,他突然大喝:“拿下他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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