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目光冷冽,如今她心中已经是了然一切,若是要了顾初云的命,老七这个时候恨她不假,可若是留着顾初云,迟早会毁了老七,会毁了谢家。
想及此,她冷冷一哂,道:“到如今,哀家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听了你的话,心软留了她一条性命,这错,哀家犯了第一次,断然不会再犯第二次了,若当初不留下她那一条命,如今便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
谢七爷也跟着笑起来,只是这嘴角满满的都是苦涩,“是啊,若当初不是我一意孤行要留住她的性命,她也不会白白受那么多年的苦了！”
言语之中却绝口不提这么些年自己和章氏之间已经闹得是水生火热了,这章氏出身高门,性子也比寻常姑娘家娇惯要强些,凡事都得争一争,抢一抢,与他娘争,与长房老太太争……到了最后,夫妻二人一年同房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了。
明知道这门亲事只是当初太后娘娘的一桩交易,可他还是甘之如饴,只因这样能保住她一条性命,可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那几年之中,她,到底过的好不好。
满门皆灭,独留她一人在这世上,自己并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到底过的苦不苦,累不累？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念及着她不成？你有没有想过羡姐儿,有没有想过章氏？”太后娘娘只觉得眼前这人被魔怔了,早在二十年前怕就已经被那女人下了迷药罢,“纵然章氏有千般不对,万般不是,可她到底是你的结发妻子,是羡姐儿的母亲,难道你对她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之前她对章氏也是一百个不满意,可如今细细一想,只怕任何女人换成了章氏,这心头都会不痛快的。
说到底章氏也是个可怜人,又有什么错呢？
谢七爷只道:“早在成亲之前,我就与章氏说过这辈子我不会纳妾,可对她只怕也不会很上心,当日我早就将所有的话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当初章氏的的确确是应下了,那个时候的章氏还不是谢家的当家主母,不过是一个怀抱着憧憬的小姑娘,听说了谢家上门提亲,欢喜的像是什么似的。
只是还没欢喜几日,这谢七爷就寻上门来了,这一番话就好像是一盆凉水泼下来,从头到脚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只是她这一只脚都已经跨进了谢家大门,哪里还舍得收回来？
一想到旁人那歆羡的目光,想到谢七爷那俊朗的模样,章氏哭过几场之后,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只想着滴水穿石,只要自己用了心,迟早有一日能够打动谢七爷的。
可成亲了之后,她整日伏低做小,可成亲一年多了却还是完璧之身,渐渐地,饶是她再好的性子也藏不住了,这脾气一日日渐涨,就连原本站在她那边的太后娘娘也渐渐对她疏离起来。
她和谢七爷之间更是渐行渐远,不过是三十出头,就留下了一岁多的女儿撒手人寰。
谢七爷对章氏是有愧疚的,可这愧疚来的却并不浓烈,于他而言,和章氏的亲事就是一桩交易,早在伊始,他就将话说的清楚明了,只是章氏却动了心。
这男人啊,深情起来的时候比谁都深情,可若是薄情起来的时候却比谁都薄情！
太后娘娘怒极反笑,“你这话说起来,还是怪哀家的意思？哀家倒是想问问你,你对那苏明月念念不忘,可苏氏对你了？这尚未及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做了别人的妾,怀上了别人的骨肉,亏得你还将她的女儿当成了宝贝似的,老七啊老七,众人都说你聪明绝顶,可哀家却是觉得你是这天底下最糊涂的人！”
谢七爷一直如松柏般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可太后娘娘压根没停下的意思,“当日你不喜章氏,不管是哀家也好,还是长房老太太也好,这嘴皮子都说破了,可你依旧不肯松口答应这门亲事,只铁了心想要娶那苏明月为妻！”
“哪怕那苏大人犯下了株连九族的死罪,你堵上谢家的前途,也要将那苏明月给救出来！甚至为了那苏明月一条命,愿意娶章氏为妻,当真是深情啊！”
太后娘娘不喜顾初云的生母苏明月,这在当年并不是什么秘密,并不是她觉得苏明月不好,这苏氏也是出身书香世家,乃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城北苏家,可这书香人家教导出来的姑娘整日只知道侍弄花草,读读诗写写字儿,哪里懂得什么管家之道？
不管是谢家二老太爷也好,还是她也好,都觉得这谢家早晚都是谢七爷的,若娶了这样一个妻子,还不如不要的好！
当她知道谢七爷要娶年长他两岁的苏明月为妻,这脸色更是赫然变了,这苏家嫁女儿规矩极多,一是丈夫终身不得纳妾；二是苏家的女儿永不管理庶务……所以饶是这苏明月样貌出挑,却硬生生拖到了十八岁还未出嫁！
她不知道这苏明月到底使出了什么下作手段勾到了谢七爷,可从那之后她看苏明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怕这苏家太太亲自上门说亲,她依旧嘱托了长房老太太不得给好脸色！
可就那样矜贵的苏明月,却在家破人亡之后,给人做了妾……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谢七爷的嘴巴动了动,可最后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不管他怎么不愿意承认,却依旧否认不了太后娘娘乃是句句属实。
他知道明月当年与人做妾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没个依靠,可这话他信,旁人不会信,更别说太后娘娘了。
“如今哀家只后悔当年为何要答应你,为何要在那一夜拖住先皇,让你抽身去救了那苏明月出来,若是没有当年那些事,只怕如今你和章氏还好好的！”太后娘娘是个聪明的,当年并无什么权势的谢七爷在她宫外跪了一天一夜,她这心也跟着软起来。
这人到底是她照看着长大的堂弟,瞧着他在滂沱大雨中跪了那么久,到底还是不忍心,最后只道要她出手救下苏明月可以,只是谢七爷永生不得再与苏明月相见,更是得娶章氏为妻。
可谁知道这脾气向来和倔驴一般的谢七爷却是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在锦衣卫的人去苏府的时候,谢七爷带着太后娘娘派给他的一队人马,在慌乱之中救出了苏明月。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自那之后果真没见过苏明月一面,甚至在那夜,也看着几个护卫保护着苏明月,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出了苏家。
那夜,苏明月留给他的也只是个背影而已。
可就算是不见面,这苏明月的动向他却是一点都没有放过,最后更是设计让顾大人以为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将她收留在顾府之中。
但谢七爷再怎么会算计,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个少年,很多事情压根就预料不到……
太后娘娘看着他微微出神的样子,也没有继续再说话了。
暴雨依旧滂沱,就好像十七年前的那场暴雨一样,整日整夜的下着,好像要将这天地间的万物都给湮灭一样。
良久,谢七爷才缓缓开口,“您是不是非得要了她的性命？”
这个她,太后娘娘自然知道是谁的,如今倒也不瞒着,只点头道:“老七啊,很多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哀家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这顾初云的命留不得！若你真的觉得哀家做的太过于残忍,大可以将哀家做下的这一切告诉皇上去！”
皇上虽说是天子,可却向来将谢七爷的话当成圣旨一般,他说的话,皇上自然是相信的,可若真的如此,那太后娘娘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这样的一个人,谢家不要也罢！
“您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谢七爷的目光往下扫了扫,有些不敢看这样子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命知道自己对她,对谢家的感情,却非得逼着自己做抉择,“如今在我心中,没什么比谢家更重要了。”
谢家有谢家二老太爷,有他的女儿羡姐儿,还有他三哥的亡魂在！
太后娘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你到底还没有完全糊涂。”
谢七爷道:“可云贵妃却是无辜的,她甚至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更是苏家唯一的骨血,您是知道我的,只要是我答应了的事儿,就从未有过食言的时候！”
这倒不是假话！
太后娘娘斟酌了好久,才道:“你样样都好,却是太长情了些,这是你致命的弱点啊！”
谢七爷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直到如今,他依旧从未后悔过当年做下的一切。
“要哀家答应留顾初云一条性命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样的事儿,哀家也不是头一回做了。”太后娘娘吸了一口凉气,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比外头的雨水都要冷上几分,“只是这一次你要娶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为妻,你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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