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二人的态度，方才还怒不可遏的董娇隐隐猜到真相，顿时没了脾气，她看向二人，声音有些哑，“解释。”
孙嬷嬷抬头，双眼通红落下泪来，哽咽着说：“大小姐想必已经知道老夫人的情况了……其实老夫人起痴癔症已有半年之久，只是刚开始不常犯所以并不明显，近几个月愈发频繁，所以才会将两位夫人和大小姐常常拒之门外……”
她知道瞒不住的，特别是这次去庄家，她就知道一定会曝光，如果她真想瞒，庄明耀成亲的第二天她就回来了，又怎会让樊嬷嬷接手她的活儿，亲自去照顾董老太君。
正是知道瞒不住也不希望大小姐一直蒙在鼓里，她才会出此下策，这些日子她住在庄家没有一日睡过好觉，就等着大姑娘差人来叫她回去……
“痴癔症？！这么严重的事儿为何不报？！”吴氏气急，如此重症这两个人居然敢瞒着她们！好大的胆子！
孙大夫心中悲凉，忍着苦楚如实答：“回二夫人，不是不想，刚诊出老夫人得此病症时老朽就想告知二位夫人和公主，可老夫人虽有迷糊，但大多数时间是清醒的，她也感觉得到自己出了问题。老朽将其症状如实告知，老夫人她……严令老朽不准透露半分……”
回想起董老太君那日苦笑着望着自己说：“老孙呐，你我认识也有几十年了，就当老身请求你，这事儿别叫孩子们操心了。我也晓得这痴癔症乃不治之症，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患此病却药石无医，何苦叫孩子们日日因此难受呢？如今的董家刚刚复起，她们呐，都太忙了，叫她们轻松些吧。”
老太太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孙大夫哪里忍心拒绝，他行医半生就从未听说痴癔症有治好先例，也明白老太君对媳妇孙女们的心疼，特别是董娇，若叫公主知晓，她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替老夫人找寻药方……
若这话是其他人说，董家女人还得怀疑三分，但是是于水火中帮过董家的孙大夫说，三人只觉心中凄凉却无一人多想，吴氏和闵瑶心中顿如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胀得眼眶发酸。
董娇听完比想象中平静，记忆错乱、神志不清、健忘失忆，这些都是阿尔兹海默症的病兆，祖母年事已高，在这个人均寿命五六十岁的年代，她已是高寿，大脑退化很正常。
早前董家出事她心理就遭受重创，再随着结郁难消，病入膏肓不难预见，现在只是又多了一项认知不清罢了。
老年痴呆在现代都是不可治愈的医学难题，更遑论这科学落后的古代。
只是，这些她明明都清楚，可心里为什么还是那么难受，像被人狠狠攥住，阵阵揪痛。
须臾后，她沉声开口，“祖母……还有多久？”
“……不多了。”孙大夫声音悲戚。
压着欲夺眶而出的泪，董娇深吸口气，“好，那就把药都停了吧。”
“阿娇！”闵瑶大惊，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家小姑子。
董娇没有看她，继续盯着孙大夫，“药不好喝，别让祖母再遭那罪，药膳照旧即可，既然祖母不希望我们知道，那我们便都不知道。以后不管祖母说什么，哄着她就是，叫她……开开心心走完最后一程。”
话音落，吴氏侧过头去再忍不住低声抽泣，闵瑶跟着落泪。
唯独董娇，冷静得可怕，但她说完话时紧咬的牙帮和攥紧的手，无一不透着伪装的逞强。
孙大夫点头，董娇让他和孙嬷嬷两人各自回去收拾一下，别叫清醒时的老太太看出破绽，两人应声退下。
吴氏和闵瑶哭过一阵慢慢缓过来，董娇紧皱的眉却没舒展。
“还有一件事不对。”她突然出声，叫二人惊了一下。
吴氏擦着泪，“阿娇是指何事？”
“痴癔症虽会造成记忆偏差，但多是只记得从前忘了现在，可祖母今日所言目的明确，句句都跟董家嫡支有关，我越想越觉得像有人在她耳边嚼闲言，还是受董家嫡支教导的闲言。”
此话出，吴氏愣住，长寿苑里孙嬷嬷和许平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若阿娇的怀疑不错，那出问题的只能是后招进侯府的下人，且还是能近老太太身的下人。
“我立马去查！若真如此，决不轻饶！”想到董家嫡支把手伸进侯府吴氏就浑身不自在，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董娇点头，语气没了往常的客气，“望二婶这次能把家中好好清理一遍，咱们侯府只是没了男人，不是没了家规，别什么人都敢阳奉阴违，打我宣平侯府的主意。”
她的确对吴氏的失察有怨，祖母把内务全权交给吴氏没让嫂嫂接手就是怕心中她计较有扰家中安宁，可她却把事情办成这样。
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这是吴氏最后的机会，若她连个宣平侯府都管不好，董娇不介意让她当甩手掌柜。
吴氏见一向待她恭顺礼貌的侄女如今冷了脸也晓得自己理亏，回侯府后她的重心的确没放在老太太那里，想着反正都是在家，谁敢打老夫人的主意？所以当女儿们年岁渐长，她更愿意去和那些世族太太打交道，为女儿们谋将来。
没想到这一偷懒，就让家里出了岔子，让老夫人遭了道。
吴氏诚心道歉：“阿娇放心，二婶这次必定不会叫你失望。”
吴氏领着自己的掌事嬷嬷朝长寿苑疾步行去，董娇侧头对闵瑶轻声嘱咐：“就趁这次杀鸡儆猴吧，整个侯府都要查，始终是外头买回来的人，各怀心思的太多，该压一压了。”
“好，那等二婶把人抓出来就动板子吧，养不熟就打服，叫他们不敢再生二心。”闵瑶附和，她也赞同董娇的意思，主子心太软，下人就敢欺负到头上去，总得叫他们紧紧皮。
“嗯，对了，董飞那一家人怎么样，可堪用？”
“品性不坏人也老实，但论做事，能做却未必能做好。”
“够用了，让他去寻一处大些的宅子，先租三个月，把董家嫡系那些人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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