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蹲在火边，抓起一把爆米花扔进嘴里，眼睛盯着吱嘎吱嘎转动的崩爆米花机，他也想试试看，但想想还是算了，这年头最宝贵的就是粮食，万一自己一个不小心，崩出一锅夹生豆，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把他怨恨死了。
天渐渐黑了，寒风吹着火盆里的火星子，把木炭吹得噼里啪啦作响，村里的妇女们都拎着小布袋过来，排着队崩爆米花。
程老头崩了几锅之后就去给牛马喂草料，小毛驴正舒舒服服躺在地上打盹，砰的一声爆响，吓得这货一激灵跳起来，竖起两只驴耳朵往外听。
“曹叔我来试试吧！”
孙建平终究还是没忍住这玩意的诱惑，见老曹摇得有些累了，主动请缨。
“建平你悠着点转，别着急，等气压指针到了‘8’那就行了，压着点火头，要不都整糊了。”
老曹谆谆善诱，孙建平嗯了一声，接过手柄，慢悠悠摇起来。
铁器与铁器摩擦发出吱扭扭的声音，像极了家里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他盯着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炭火，思绪悠悠，又想起爸爸妈妈。
小时候，爸爸经常骑着自行车带他去上班，路过供销社的时候总会掏出两分钱，让他自己去买糖吃……
日子过得真快啊！
过了年我也十八岁了，眼瞅着就是成年人了，在爸爸他们那个时代，十八岁已经顶门立户过日子了，可是我的十八岁……
“哥哥，快爆啦！”
小月月一声喊，把孙建平从回忆中惊醒，他急忙看了一眼气压表，可不是么，险险都要达到“9”了！
他急忙站起身，提起二十多斤重的铁疙瘩塞进大麻袋里，也学着程叔吼上一嗓子，“都闪开，崩爆米花啦！”
砰的一声，仿佛平地放了一个大炮仗，一声闷响，强大的压力将热透的苞米粒喷出来，接触空气的瞬间膨胀变大，变成一朵朵洁白的“花朵”。
噗！
高强气压喷薄而出，吹过地面，吹得墙角的雪花都飞起来，也吹得火盆里的炭火呼的一下亮起来。
“这锅崩的不错！”老曹抓起一把尝了尝，满意点点头。
“建平学啥像啥，瞅瞅这崩的比老曹整的都好。”徐金贵的媳妇徐王氏狠狠夸赞了一番，分给围观的孩子们一些后，将剩下的都折进一个布口袋里，拎上回家去了。
“爸，建平，怕你们饿着，给你们烙了俩饼。”
李秀芝拎着一个布口袋走过来，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面饼，递给俩人，她扭头看看还在排队的几个同村妇女，“还得等一会啊？”
“快了嫂子。”孙建平接过面饼，咬了一口，有些甜，他诧异的看了一眼李秀芝，李秀芝抿嘴一笑，抓起一块木头续进火盆里。
嫂子人真好……
孙建平暗暗想道。
老曹吃过饼子，进了程老头的小土坯房，俩老头吃着爆米花喝茶水闲崩坑，李秀芝凑过来，悄悄塞给孙建平一个口袋。
孙建平借着火光一看，顿时愣住了！
是大米！
“我们家那过年崩的就是大米花，我寻思等会伱也帮我崩点让我解解馋。”李秀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一个当妈的人，要是被人听到，会以为老曹家娶了个馋嘴媳妇。
看到大米，孙建平眼珠一转，“行，嫂子你就擎好吧！”
接连几炮放过之后，终于轮到了那二斤大米。
孙建平把大米一股脑的倒进温热的崩爆米花机里，没有放糖精，直接拧上盖子，架在炭火上缓缓转动。
六七分钟后，砰的一声巨响，大米花雨点般飞出来，落在麻袋里，好似下了一场雪。
“大米就是比苞米好，这味儿都不一样……”孙建平帮着她把大米花装进布袋里，李秀芝实在馋的不行，趁着没人抓起一把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
真香啊！
家乡的味道……
“嫂子咱家还有多少大米？”孙建平把麻袋里最后一个大米粒都抠出来，扔进布袋里，问道。
“还有十斤，咋你又想整啥新花样？”李秀芝塞给他一把大米花，笑问道。
“好吃的呗！”孙建平看着雪花般白胖的大米花，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大清早，小月月睡得迷迷糊糊，就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她闭着眼，噤着小鼻子闻了闻，好吃的！
她睁开大眼睛，看到母亲正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饼干”冲她晃！
“呦呵，那小孩被馋醒了！丢人不！”李秀芝笑着坐在炕沿上，抱起女儿，小月月伸出小手去抓那块“饼干”，李秀芝故意把手举得高高的，不给她。
“妈妈，求求你了给我吃一口，就一口嘛！”
“说句好听的！”
“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瞧你那点出息！跟你爸一个样！”李秀芝爱怜亲了下女儿，“小馋猫！吃吧！”
“嗯嗯！”
小月月接过“饼干”，使劲咬了一口，却是酥酥脆脆甜甜蜜蜜，她好奇看着手里这块“饼干”，“妈妈这是啥啊？又甜又脆！”
“不懂了吧，这是你建平哥用麦芽糖和大米花做的米花糖，好吃不？”
“真好吃！”小丫头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三下五除二把米花糖吃完，舔舔手指头，“还想吃！”
“馋猫，等吃完饭的！”李秀芝在女儿脑门上戳了一下，笑骂道。
厨房里早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米花糖，有切成块状的，有搓成圆球状的，也有切成片状的，一层层摆在装豆腐的方盘里，雪白雪白，被阳光一照，明晃晃的刺眼。
空气里满是大米的香味和麦芽糖的甜味混合而成的香甜味道，让小月月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这玩意卖一分钱一个，一百个也用不了半斤大米，赚头大了去了！”孙建平得意看着自己熬夜做好的米花糖，打了个哈欠，向老曹炫耀自己的生意经。
“这孩子真能琢磨！”老曹抓起一个塞进嘴里，咬上一口，细酥崩脆，甜滋滋的，别说小孩，连他都爱吃。
“建平你都半宿没睡觉了，快点进屋眯一会！马我帮你喂完了！”曹春贵风风火火从外边走进来，看到灶台上放着的米花糖，飞快抓起一个塞进嘴里，含混说道。
“谢谢大哥！”
“客气啥！”
孙建平也是真的乏了，他躺在炕上，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梦中他的米花糖、麦芽糖、狍子肉大卖特卖，人们上前疯抢！
“嘿嘿……”他笑出了声。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
腊月寒彻骨，东升旭日高。
一大早，李秀芝便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麦芽糖，摆在灶台上，她依稀记得那里曾经贴着一张灶王爷的画像来着，后来被缺德丈夫给撕了。
“灶君爷爷保佑我家一年到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她心里默念几句，屋外就传来丈夫洪亮的嗓门声！
“媳妇你去不去了？歘早去占地方啊！”
“来了！”李秀芝匆匆出门，“这一天天跟催命鬼似的，爸和建平呢？”
“人爷俩早就赶车过去了，你这一早晨磨磨蹭蹭的……”
“去你的！”李秀芝拧了丈夫一下，“烦人吧啦的，起来晚了怨我啊，还不是某只叫驴折腾我半宿……”
“行了别说了快走吧！”
曹春贵脸一红，拉起媳妇的手，赶上马车，直奔公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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