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安国公谭家请医官已有三日。
五月初十
清晨
太阳还未升起
这日,勇毅侯府徐家次孙满月。
宽阔的跑马场中,靠近池塘的地方有着淡淡的晨雾。
消瘦的兆眉峰同徐载靖在跑马场中散着步。
“卢驸马说的,廉国公老夫人说的是十几年前?”
兆眉峰看着远处马厩门口牵马出来的阿兰,摇头道:“不不不,可不止十几年,大概二十多年了!”
看着徐载靖的眼神,兆眉峰道:“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徐载靖点头。
兆眉峰道:“因为当年出事的时候,我比你还小,如今我都多大年纪了?”
徐载靖道:“兆大哥,当年的事情,你一定很清楚吧?和我说说?”
兆眉峰点头:“也是,京中之人知道事情全貌的不多。”
这安国公老夫人,出身辅国大将军府魏家。
有一位表姐,嫁的是先帝的堂兄弟大周亲王,生的乃是当今圣上。
老夫人的亲侄女,嫁的是当今圣上的堂兄弟,生子荆王。
这位老夫人闺中好友,嫁的是拓西侯曹家,女儿是当今的皇后,生子赵枋。
老夫人自己嫁的更是国公府谭家,未来的安国公就是她儿子。
当今帝后不论是从哪边算,这位老夫人都是长辈。
这也是为什么,谭家哥儿被金国武士揍了,她能径直去找大周帝后的‘麻烦’。
二十多年前,曹家女儿成为皇后几年后终于有了身孕。
拓西侯曹家自然是成堆的补药、好东西送到宫里。
出问题就出在这‘好东西’上。
据查,之前有军中故旧将领给安国公谭家献上了能去妇人孕后腹部痕纹的润肤胶。
听到‘润肤胶’三个字,徐载靖眼中满是惊讶,但是很快就消散了。
一旁的兆眉峰看着徐载靖的神色变化,微微一笑道:“靖哥儿所想不错,皇后娘娘赐给你的配方已然不一样了。”
徐载靖点了点头。
兆眉峰继续说着,
那将领直言,此物乃是前朝秘方,所用药材极其昂贵,已由这将领的大娘子试过,孕后四个月开始涂抹,生完孩子后,腹部没有痕纹且并无什么害处。
安国公老夫人的儿媳也用过,效果真如这将领所言。
承情的谭家便通过曹家的关系,给这故旧将领在西军谋了个实职。
皇后的母亲,拓西侯大娘子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拓西侯大娘子和安国公夫人都是生过孩子的,知道肚子上的痕纹不好看。
在或有或无的交谈暗示中,最后还是拓西侯大娘子开口,向安国公夫人要了此物的配方给皇后使用。
结果皇后小产。是个成了型的男婴。
大周太医局查看了配方,用材果然极为珍贵,却没发现什么问题。
当年师父兆子龙,日夜不休千里疾驰的带人去西军,想寻找原来的配方作比对之时。
那将领却是已经带着家眷投了白高国梁乙家,还受到了重用,带兵镇守着白高国的盐州。
别人用着没事,偏偏自己女儿用后出了事,还是自己开的口要的,曹家自己的责任更大些,便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而皇后的母亲更是直接忧郁成疾,常年卧床。
明眼看着,是这安国公家的故旧将领有问题,勾结白高国,献药害人。
但是人已经跑了,怎么得到的消息,实情到底如何,难以查证!
虽说有安国公传递消息的风声,但是一个逃到白高国的人,话又有多少可信之处?
谁知道是不是在离间大周勋贵?
最后,定了个安国公用人不察,被当今圣上顺势剥了大半的军权,划到了英国公、宁远侯、忠敬侯手里。
拓西侯曹老将军本来是能进国公的,后来
“那,廉国公?”
兆眉峰道:“当年,廉国公同一众大周宗室亲王,从一开始便盯着,自然清楚里面的这些事。”
轻声说完后,不再言语。
两人安静的在宽阔的跑马场中走着。
“兆大哥,皇城司和拓西侯家,就没找人试一下,到底是不是这配方的问题?”
“自然花钱找人试过!可.有小产的,也有生下孩儿的。”
走了一会儿,徐载靖轻声道:“兆大哥,最后皇后娘娘是怎么发现问题的?”
兆眉峰叹了口气道:“是太医院贺家发现配方中的一味药材有问题,可能会致小产。凭借此事,贺家被提为太医院正。”
徐载靖好奇的问道:“兆大哥,既然有这等旧事,那安国公老夫人怎么还会理直气壮的去找陛下和娘娘,让陛下给谭家子弟做主?”
兆眉峰笑着看着徐载靖,道:“靖哥儿,安国公家之前不这样!直到前些年皇城司揪出了荣养院里的几个图谋不轨的死士,才有了变化。”
这件事开始的缘由,就是皇后娘娘收到了徐家献的棉絮后,多想了一下,这才找到了‘线头’。
也是皇城司翻身的开始。
徐载靖道:“安国公谭家,便感觉自家蒙受了冤屈?”
兆眉峰点了点头:“不错。”
想着之前那位老妇人不认理的样子,倒也像是能干出来的。
“那,皇城司去谭家,怎么会把人吓出病来?”
兆眉峰一副‘你这都想不明白’的表情看着徐载靖。
“盐州。”
说了这两个字后,兆眉峰便不再言语。
“曹老将军破盐州,把那个献秘方、投白高的将领逮住了?”
兆眉峰道:“皇城司是和那位谭家老夫人这么说的。”
看着徐载靖询问的眼神,兆眉峰一笑,继续道:“实际上曹老将军破城的时候,那将领已经被压在了废墟之下。”
“可觉得那将领冤枉?”
听到此话,徐载靖摇头,道:“投了白高,没做点事,怎么可能镇守一州之地。”
兆眉峰点头,冷笑着说道:“不错,有几个潜进白高国皇城司里的吏卒,还有被俘的大周将士,就是这将领亲自动手斩杀的。”
“垂环司的那位说的?”
兆眉峰点头。
“既然死无对证,那怎么陛下怎么会让皇城司去谭家”
徐载靖没继续说下去。
因为,真要是自己蒙受了冤屈,听说那始作俑者被逮到,不应该是病了,应该精神焕发,开怀大笑才是!因为这代表着,谭家能够洗刷冤屈,有了清白后,这位老妇人定然会仗着身份,去找当今圣上要‘补偿’的。
哪有被吓病的说法?
“想明白了?”
兆眉峰问道。
徐载靖颔首,道:“那会怎么处理?”
“辅国大将军府和大周宗室牵扯甚深,有几位宗室亲王、王妃已经进宫去找陛下和娘娘求过情了。”
“听师父说,因为有了皇子殿下,陛下他又宅心仁厚,多半”
兆眉峰摇了摇头。
徐载靖一般的摇头道:“定然是劝陛下,已经有了健康的殿下,要为殿下积福,而且北方用兵,大周境内还是平稳为重。”
兆眉峰深呼了口气:“今日你小侄儿满月,可要留在家中?”
徐载靖点头道:“书塾中的同窗都来。”
兆眉峰转头看着徐载靖道:“靖哥儿,你家中除了阿兰,可还有积年的马吏?”
徐载靖惊讶于话题转移的有些快,回道:“自是有的,怎么了兆大哥?”
兆眉峰看着大着肚子的,寻书的那匹龙驹,还有一旁的女使青草,说道:
“靖哥儿,此事也是我今日来你家的缘由之一。”
徐载靖郑重的看着兆眉峰。
“北辽耶律英与我大周联络,想要与我大周做马匹贸易,陛下有意让勇毅侯府担起此事。”
“兆大哥,这马匹买卖不是一直是曹家和张家的事么?怎么找到我家了?”
“靖哥儿,之前你帮拓西侯攻破白高国关隘,让老将军麾下的将士少折损了不少,曹家自然要表示一二。”
“还有就是,此事是殿下也是出过力,求过陛下几句。”
徐载靖一愣。
拍了拍徐载靖的肩膀后,兆眉峰道:
“好了,我就先走了!”
徐载靖点了点头,将人送到了徐家大门口。
回到跑马场中,
徐载靖看着站在小屋门口,正在和青草说话的的自家师父,走了过去。
靠近了,徐载靖道:“青草,伱先回院子里吧。”
“是,公子。”
听徒儿说完,殷伯独目中满是惊讶,道:“这位皇子殿下,这般年纪,居然就懂得施恩了?”
徐载靖点头:“殿下他,素来聪慧的。”
“对了师父,方才兆主事说,安国公谭家的事”
徐载靖说完旧事,殷伯道:“五郎,你可还记得之前你同我说的,宁远侯顾家纳妾的事?”
“师父,我自然记得,您说皇子可能会中途.遇到一些事,成年的宗室子弟,‘有无准备是不同的’。”
殷伯点头道:
“五郎,陛下继位多年没有子嗣,朝中势力也各有投靠。如今看着皇子康健,陛下自然是要提前帮皇子梳理一下。”
“陛下太过宅心仁厚,总想着平稳的处理藩王们的事情。但,处理兖王还是你去大闹一通后,证据确凿,这才下了狠手。”
“虽然震慑了一番宗室,但是人吃到嘴里的肉,哪里有那么容易吐出来。”
徐载靖眼中满是认可的神色。
殷伯继续道:
“荆王就藩,带着大将军府的精兵悍将,在淮南路如同土皇帝,还与潭王交好。”
“邕王在广南西路,也是扎根多年。”
“这番敲打安国公,也只是给立了战功的曹老将军一个说法。”
徐载靖点头道:
“师父,我倒是觉得,陛下已经察觉到这些了,不过恰好白高国内乱,北辽与金国开战。”
“陛下在开疆拓土和处置藩王之间,选择了前者。”
殷伯点了点头:“你能看到这些,书是没白读。”
徐载靖笑了笑,道:“师父,我觉得陛下选择开疆拓土,也是凭着这个大义,趁机将很多东西收回到手中。”
殷伯叹了口气:“五郎,你说的不错!但是,利益权力相互纠葛,哪能不流血,不死人的收回去?”
“逼得紧了,你信不信荆王谋反给你看?”
“师父,我信。”
“好了,不说这些了。如今你父兄在北方,盼着他们能立下功勋,哪怕你读书应试不行,也能得个恩荫。”
“师父,你这是看不起你自己啊!凭我的这身武艺,去北方拼杀得个爵位也是可以的!”
殷伯起身,一瘸一拐的朝马儿们走去,边走边道:“这倒是实话好了,你今日上午还要忙,回院儿吧!”
殷伯来到龙驹身旁,摸着马儿顺滑的皮毛,回头用独目看着远去的徒儿,又看了看正在遛马的阿兰,微微摇了摇头。
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五郎,你这般武艺,去了军中,怕不是真会成了战神一般的人物。”
“还是读书好呀!读书好!”
徐载靖自然不知道自家师父说的话,回了自己院儿后,换了身衣服,便去了母亲的院儿中吃了早饭。
饭后又回自己院儿里写了会儿字,
巳时初(上午九点后)
当丹妈妈来叫的时候,在青草的服侍下,换上了新衣服,带着青云,同兄长载章一起去到了徐家大门口,迎客。
首先来的,依旧是吴大娘子,十几岁的梁晗倒是没坐车,骑着马在陪在一旁来的。
看着门口的玉树临风的徐载靖,梁晗下马,将缰绳扔给了钓车,然后看了眼去到二门的自家马车,道:
“靖哥儿,告诉你个事儿,乔家把九郎的大高剑赎回来了。”
载章一脸惊讶,徐载靖则是一脸欣慰的笑着点了点头。
梁晗继续道:“靖哥儿,还有,听乔家的小厮说,昨日九郎还和吕三郎打了一架呢。”
徐载靖:“这是为何?”
梁晗舔了舔嘴唇,朝盯着他的载章笑了笑,然后凑到徐载靖耳边道:“听说,吕三郎那厮,不知道在哪里寻到个手艺高超的制药道士。”
“前日花了不少银钞,想请动芸娘去作陪,前日.九郎正好也要去找芸娘,结果因为吕三郎出的银钞多,那芸娘没选九郎。”
“所以,昨日就打了一架!”
徐载靖侧头看着梁晗,一脸问号。
梁晗继续凑过来,道:“芸娘,前日晚被吕三郎那厮,给.咳咳一晚上,九郎才打的架.”
徐载靖捏了捏眉头,其实后面这些,他不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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