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安重新开始审视面前这个年轻过分的男子。
李慕生得很俊朗,几乎是谢昭的另外一个翻版,但是长得比谢昭更加风流,那双阴冷的桃花眼中永远是含笑氤氲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连带着看一朵花都觉得是有情,偏生他的气质又十分慵懒,从小没有吃过什么大亏大苦,整个人都是从内而外的舒展,也不难怪他一回长安城,那些见过他的贵女全都红了脸颊。
最后居然便宜了自家妹妹。
秦子安被自己的这个惊人的想法震惊到了,他摇了摇头,他的妹妹,配哪个人配不起?
秦家是打着要把秦子佩嫁给陛下的规格从小培养的,不管是她的仪容还是规矩那都是顶顶好的。
秦子安咳了咳,然后抽出自己胸口里的一封皱着的信,然后递给他,“原来是禹王,这封信您帮我带给陛下一下,可以吗?”
李慕本来想说不可以,但是心很快又软了下去,只说:“好。”
秦子安低声道了谢,“不好意思,刚才的确不知道你的身份,还以为你是妹妹在街上找的混混。”
李慕挑眉有点觉得好笑,他受到恭维都习惯了,还鲜少听见别人说自己像一个混混,“你说我像个混混?”
秦子安有些尴尬的偏头,“不是这个意思,我在山上待久了,有点不会说那些奉承的官话了,你不要介意.”
李慕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他随手甩了甩手,“知道了,我不会放心上的,你妹妹秦子佩.回去好好陪陪她吧,小姑娘才受惊了,你是他大哥,应该要多陪陪她的。”
秦子安有点愣神,他疑惑道:“禹王,您为什么对我妹妹这么上心?”
李慕嗤笑道:“你说呢?”
秦子安明明比李慕年长个十来岁,但是气势上不由得就输了一大截,还不自主的用目光去追随着他。秦子安在心中暗叹,原来这就是皇家的威仪,真是霸气侧漏。
秦子安摇了摇头,说道:“我说,我不配说什么,五年前我临阵脱逃,是我逃避了,这五年对妹妹一直不闻不问,自然也没有资格去管教她怎么做、怎么说,有您这样身份的人来爱她,我也觉得挺放心的。”
李慕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他上了马车将车帘掀开对着秦子安说:“信我会带给大哥,你也早点回去吧,有些事情,总要面对,逃避不是男子汉能做的事情,这是我父皇从小教我的,现在这句话给你。”
秦子安胸腔大震,他颤抖着说,“嗯,谢谢禹王.”然后低头跪拜了下去,朝着禹王马车离开的方向。
-
御书房。
重新装修过的御书房比以前的更加恢弘大气,到处都是金箔在点缀着,甚至金光闪闪的大理石地板上还能倒影出人的金光侧影。
但是用李慕的话来说,就是太浮夸了,简直是珠光宝气至极。
每次挽宁听见这话的时候都是失笑,御书房的改造是长乐一手操持的,他对于御书房这个地方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既然长乐喜欢,那就让她弄着玩了,并不是什么大事情。
一回宫,李慕就直接冲御书房。
里面的李挽宁正在低声跟兵部尚书说着什么,秦大爷看见了他来了,温声道:“王爷来了,那你们聊,这次要多谢王爷,我家女子才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李挽宁本来对秦大爷没有什么感觉的,但是现在了解那些肮脏的事情之后,觉得此人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但是至少他把秦子佩教养得极好,没有让那些龌龊的事情影响到秦子佩。
李挽宁疑惑的看向李慕问:“慕儿,怎么过来了?不去休息休息?听说你为了救那个秦家的大小姐在赵家守了一晚上?”
三连问。
将李慕那些小情绪全都打空,他抬眼看向自己大哥,又看了看秦大爷,有心想把他先打发走就说:“尚书大人,你家的大儿子回来了,快回去看看他吧。”
秦大爷瞳孔睁大说道:“什么?子安回来了?”
李慕点头:“嗯啊,他回来了,回去吧,去关心一下家人。”
秦大爷这次是真的不客套了,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当即就往外奔去。
御书房一下子空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两兄弟要说一点贴心的话,连平日贴身侍奉的侍卫都悄声出去了。
金光大殿的门被合上。
李慕将怀里的信递给大哥,他说:“大哥,这是秦家的大公子回来了,还真是巧,他看见我就让我帮你带回这封信。”
李挽宁起身将信接了过来,他挑眉:“哦?”
李慕笑着在软沙发上落座,他喜欢陷在一片柔软里,虽然经常被父兄批判没一个正形,可是他就是喜欢这样漫无目的地瘫着。他忽然幽幽的笑了起来,“还有大哥靠真好啊,秦子佩的大哥不行,没有担当,事与愿违的时候逃跑是懦夫。”
李挽宁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大概就是一封陈罪信,说自己家当年的那些事,来龙去脉都在这里,满满三页的纸,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很用心。
李慕疑惑的看向大哥,“怎么了?大哥?”
李挽宁将信纸放下一点,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然后食指抵扣在嘴唇上,嘘声说:“嘘,等会儿说,让哥哥看完。”
李慕哦了一声重新瘫软了回去。
李挽宁现在还不知道自家的弟弟想要迎娶秦子佩的事情,他现在手上捏着的信件就是指秦家的命脉,善恶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赵家树倒猢狲散。
是自己弟弟干的。
现在秦家再倒了,给谁伸冤?
亡灵么?
李挽宁将信纸都放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他倏然问:“慕儿,你对秦家是什么看法?”
李慕起身正色道:“秦家,是一个母族世家,父亲兵部尚书,职位不高,但是母家是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嫡女,在长安城,这样的家世算是中等偏上了吧,对了,大哥,我想迎娶秦家大小姐,就是秦子佩,已经跟父母都说了,他们都同意,就等我商量好多就去提亲了。”
李挽宁还并不知道自家弟弟已经瞧上了秦家的大小姐,但是他也对秦子佩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他偏头问道:“你怎么会喜欢那种类型的呢?是父母想让你娶了她,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李慕叹了口气,他没有将自己喜欢乐姬的事情说出来,毕竟是教坊司中的女人,也算是皇宫里的,如果说出来了,或许大哥会帮他都安排好,但是母亲那边并不看好乐姬,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改变,他需要时间,只能先暂时忍耐下来。
李慕摇头,“大哥我啊,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但是秦子佩很喜欢我,就想着娶了呗,反正也到了年纪了,父母都还对她印象挺好的。”
<div class="contentadv"> 李挽宁眸色复杂的看向李慕,“慕儿,真的吗?”
李慕颔首,双眼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真的啊,大哥,或者你直接下一道圣旨赐婚也可以。”
李挽宁倏然笑了起来,“有你这么个大活人,还需要一道死的圣旨?秦家能有你,是他们的福气。”
李慕觉得大哥这话里有话,他问道:“大哥,你说的意思是?”
李挽宁将信纸扔给了他,李慕接了过来,沉默的看了下去,越看眉间的皱褶越加深刻。“这秦子安,真是个男人.”
李挽宁问道:“怎么说?慕儿,大哥问你,你觉得秦子安做得对吗?”
李慕没有想到大哥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想了半晌才说:“不对。这个秦子安从小受着家里的恩惠长大,在遇见家庭跟自己的意志出现分歧的时候,选择了远离家庭,深入山林,一走就是大几年,这种人是喜欢逃避的,身上扛不住事情,而他这五年估计每晚都被那日的事情所困惑。现在,还将自己这些年收集到的证据交出来,让我们说什么?说他做得好么?实在是没有担当。”
“是啊,他挺没有责任感的,但是,不可否认,道德感是很高的。”
两兄弟倏然笑了起来。
李慕:“大哥,你准备怎么办?”他试探的问道,“我还准备娶了秦子佩呢。”
李挽宁右手中指上带着一枚银戒指,上面的蓝宝石跟一层碎钻反射着特别的光芒,但是细看就不行了,做工粗糙,宝石料子也不算好,只不过在一个银质的戒指托上面也算得上暴殄天物了。
这枚戒指还是他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李玉送他的手工戒指,是李玉自己做的戒指,意义非凡。
他的食指跟中指并拢轻轻敲击着桃木桌面,目光深邃,“我觉得,你还是先缓缓,秦家说不准真的要倒,他们倒了,你就没有必要去拿余生拯救一个孤女了,天横贵胄有点自觉。”
李慕的目光落在那枚银质的戒指上,其实他看见那封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秦家大公子回来绝对不会善了。
而秦家倒台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那李慕如果现在选择迎娶秦子佩的话,实在是太过愚蠢。
他不想当蠢人。
只好沉默的退了回去。
李挽宁疑心李慕会伤心,还起身劝慰道:“晚上跟大哥一起喝点儿?别伤心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秦子佩我有点印象,配不上你。”
李慕叹了口气,“可是,我也才答应了子佩说要娶了她,现在还没有十个时辰呢,我就要反悔,实在是有点于心不忍。”
李挽宁也不太好继续相劝,他就说:“就算你们订婚了,这件事情被姑姑跟姑爷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同意你娶了这样一个女子的,况且,你对秦子佩并没有什么真感情,那又何苦绑定在一起呢?你说呢?秦家的家庭关系也复杂,我们家庭关系简单,说不定被有心的人利用了。”
李慕只觉得压力奇大,他倏然瘫软回了软沙发垫子上,“好吧,大哥,我都听你的,还是你说得有道理。”
李挽宁点头:“好。”
李慕又补了一句,“我要去烧点香,最近怎么诸事不顺。”
李挽宁这边还有折子没有处理完,只得让他自己先走。
李慕一人一马往山上狂奔,他要去普陀寺,母亲以前也很喜欢来这里上香,据说许愿很灵验。
李慕虽然年年都会陪着长乐上山来祈福,但是每次他自己双手合十的愿望里都是空的。
实在是命太好,没有什么好祈求的。
想要的都会得到,还把希望寄托在佛祖身上干嘛?
可是随着长乐逐渐对他们的放养,李慕开始慢慢发现,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一定会遇到无数的波折,自己会被伤害也同样会无意识的伤害别人,这几乎是不可逆的。
可是又能如何呢?
人总要学会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再说去负责人家的人生。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乐姬了,自从上次将她悄悄带入妹妹的及笄宴之后,乐姬就很少跟他来往。
好像乐姬是在逃避一样。
但是李慕已经在乐姬的身边安插了大量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慕的监视之下,但也没有什么大风浪,索性就随她。
等到了李慕走到普陀寺的时候,天色将晚。
天穹上的夕阳向大地洒下一层无限的橙红色晚霞,漂亮至极。
风景也是普陀寺很重要的一个观赏点。
李慕痴迷的看了一会儿夕阳,正巧遇见方丈关门。
这个点香客已经全部离开,僧侣们也要开始休息做晚课了。
李慕的跑了过去,卡在关门前的最后一道缝隙将手搭在了门口,“方丈!等一会儿。”
方丈被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这个点了还有香客过来,他退后了一步,单手合十道:“原来是禹王殿下,您里面请吧。”
李慕微微颔首,感谢:“谢谢你,方丈,我拜一会儿就离开。”
方丈说:“既来之,则安之。禹王殿下如若不嫌弃便在普陀寺休息一晚再走,您母亲的房间常年都打扫干净。”
李慕瞧了眼天色,也同意了,“谢谢方丈,那我就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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