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皇帝陛下似乎对‘平壤大捷’一事并没有多大的喜悦,毕竟这早在朱翊钧的意料之中。
在朱翊钧看来,要是大明朝连‘区区’的倭奴都打不过,那他这个大明皇帝也不用当了,直接拉着李如松一起上吊算了。
“胜了就胜了!好端端的说什么破了!”
朱翊钧还是斥责了陈矩,毕竟刚刚那个‘破了’属实把睡梦中的他给吓了一大跳。
吓得朱翊钧差点真以为……自己的棺材板被张重辉给‘破’了呢……
陈矩这才意识到皇帝陛下生气了,忙是低头认错道:“皇爷,奴婢错了。”
若是换做旁的太监,早就跪在地上磕头了,恐怕也就只有陈矩敢‘只是’低头认错。
朱翊钧也没再斥责些什么,转而问起道:“战况如何?损伤如何?念给我听。”
虽然不是很在意战事,但身为皇帝,这种大事还是需要过问一下的。
“好的皇爷。”陈矩打开手中的捷报,摘取主要的战况内容,念了起来……
……
与此同时,几千里外的平壤城内。
在炮火战争的残酷洗礼之下,昔日里平静祥和的平壤城早已不复存在。放眼望去,此地已然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人间炼狱!
如今城虽已破,可仍旧还有几千倭军潜逃于平壤城内。
而且,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战争之后,明军的伤亡也是极其惨重!
望着眼前已经被烧成了焦炭的倭军‘尸山’,提督李如松的目光毫无波澜。
死人而已,李如松见的多了,什么死法没见过,眼下令他感到烦恼的是,城中剩下的五千余倭军,该怎么办?
继续围剿?这是可行的,可是将士们已经累了一天一夜,已然都是筋疲力尽。再打下去,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可若是留着那五千余倭军在城内到处乱窜,这也不是事儿。
李如松终究是李如松,在一阵短暂的思考过后,他有了主意,并直接下令道:
“来人,把那倭军通译张大膳放了,让他传信给小西行长。我大明天朝向来以善为本,此战死伤倭人如此之多,本提督实在于心不忍。故,只要倭军愿意迅速退出平壤城,我大明军便绝不予以追击。”
多么‘善良’的话啊,多么‘善良’的李提督啊!
……
这番‘良善之言’很快就传到了小西行长的跟前。
小西行长感不感动没人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他看出了此战倭军败局已定。
其实小西行长本还想再拖些时间,拖到援军到来,可就眼下的情况看来,援军是不可能到的了……
“罢了,撤吧。”
小西行长最终做出了决定,趁着月色昏暗,他率领着剩余的五千残兵,从‘唯一没有’明军包围的南面撤出了平壤城!
……
这一路仓皇撤退,小西行长其实有些意外的。
因为这一路,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到都渡过了大同江,且即将抵达龙山!
可就当小西行长感慨着大明朝的人说话还是‘有点’算数时,现实再次狠狠教他做了一回‘老实人’!
是的,李如松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小西行长,他早已命令李宁,祖承训,查大受等将领,在倭军撤退的途上,设下了三千伏兵!
跟李如松讲‘诚信’?
哱拜一家在地底下听了都要哭死!
……
“报!李提督!小西行长等人才刚刚上岸,就被埋伏已久的我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粗略统计,被杀倭奴有三百六十人!这三百六十人都是算了人头的!
至于剩下那些跳江死了的……捞不回来了!”
听到这个喜报的李如松并没多少兴奋,毕竟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区区埋伏成功而已,放在李如松的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功劳,此刻他只觉得,让小西行长跑了实在有些可惜。
……
平壤城被彻底攻下的好消息,很快传回了义州,朝鲜国王李昖和大臣柳成龙高兴的都快哭了,急忙便要‘回家’去。
朝鲜人民终于可以‘回家’了。
与此同时,张重辉也从骆思恭的口中,收到了自己‘该回家’了的‘命令’!
对此,张重辉表示,他必须得去刚收复的平壤城内‘找一下叔叔’,不然不回去。
骆思恭可不管张重辉找不找什么狗屁的叔叔,他只知道‘上头’急着让他把张重辉给押回去,他说什么都得……
“什么?不是找你五叔?是找你四叔?”
骆思恭震惊了,他还以为张重辉要找的叔叔是张允修,没成想居然是张简修!
“你不是跟我说张嗣哲回大明了吗?怎么又变成去平壤了?”骆思恭十分激动地问道。
“我骗你的啊。”张重辉很直接地说道。
“你小子!”骆思恭急得想打人,但他还是按下了性子问道:“他去平壤做什么?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
面对这样多的疑问,张重辉真假不明地回道:“他去平壤当然是为了找我五叔,至于他怎么去的,什么时候去的,我也不知道。想来应该在大军出征那日起,他就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吧?”
骆思恭愣住了,他就说为什么自从明朝大军出征那日起,他就再也没见过张简修了,合着是混进大部队里头,去平壤‘找弟弟’了?!
“你小子该不会是在骗我吧?”素来多疑的骆思恭表示,他不信张重辉的鬼话!
而且骆思恭也不相信张允修在平壤这种鬼话,他很清楚,这个理由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你不相信我啊?”张重辉一脸无所谓道:
“既然你不信,那就不信吧。伱不是急着要押我回大明吗?好啊,走吧,现在就走!
只留我四叔一个人在平壤,留他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我五叔就够了。”
这下子,骆思恭沉默住了……
最终,骆思恭还是做下决定道:“速去速回!我跟你一起去平壤!你休想耍花招!”
对此恐吓,张重辉却是一阵怪笑起来,且‘又’一次讥讽道:
“骆指挥使,你真的好恶心啊。”
如‘之前’一般,骆思恭‘又’一次无言以对住了……
……
在一阵快马加鞭之后,张重辉和骆思恭一同来到了破败的平壤城。
看着遍地倒塌的房屋,各式各样的死人,骆思恭慌了!
事到如今,骆思恭已经顾不得去监视张重辉了,急忙便是‘老汉寻妻’一般,慌慌张张的四处打听寻找着,他的‘嗣哲’去哪儿了。
……
“李提督,许久不见。”
张重辉也是有些意外,这次他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见到了李如松。
对方甚至连躲都不躲他了,直接便是将他叫入了军帐,并独自面见。
“你居然还敢来见我?”李如松笑得阴冷骇人,他径直走到张重辉跟前,低喝道:
“你这是来找死!”
望着李如松那要杀人的目光,张重辉却是笑着问了句:“听闻李提督在平壤城外,被敌军的大炮轰下了马,不知身体可否无恙?”
“少跟我来这些弯弯绕绕!”李如松无视了张重辉的‘问候’,直接便是拆穿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倭奴怪姿会影响军心一事告诉我!你故意在我耳边说那些没用的废话!到底居心何在!?”
是的,自打那日在平壤城外吃了个‘瘪’以后,李如松就明白了,张重辉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打算将倭奴们的奇形怪状会影响军心,使得军队乱了阵脚一事告诉给他知道。
这小子就是故意的!故意在他耳边唠叨半天废话!故意惹得他发怒打断!
就这样被拆穿了,张重辉却是没有一丝尴尬,反而还笑了起来,道:
“不愧是李提督。不仅身外勇猛威严,心内更是细腻如丝。实乃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也。张某实乃佩服。”
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李如松有些猝不及防,惹得这位糙汉不由得尴尬了一瞬,忙是正色道:“说正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张重辉想了想,道:“我还真有个请求,也就只有李提督你能帮我了。”
“请求?帮你?”李如松笑了,直接便是道:“我凭什么帮你?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看在张居正的面子上帮你吧?”
李如松早就猜到,张重辉会甩出张居正当年的恩情来压他。毕竟可以说,若是没有张居正当年对李成梁的提拔与重用,他们李家几乎不可能有今天的荣耀。
然而,李如松可不会卖张居正面子!这世上他只卖一个人的面子,那个人只能是皇帝陛下!
事实证明,凡事无绝对。
就当李如松以为张重辉会打‘感情牌’时,对方却是颇为怪异,且狂妄地对他问道:
“为什么要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呢?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吗?”
李如松也是被张重辉的‘臭不要脸’给整得愣了一瞬:“你的面子?你有什么面子?”
“我当然有面子了。”张重辉十分自信地笑问道:
“李提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赌,我能救你一命!”
“你救我一命?老子征战沙场几十年,轮得到你一个毛头小白脸救命?真是笑死人了!”
李如松是真的要被笑死了,他也是不由得佩服起了张重辉,居然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这一次,张重辉直接采用了‘战术’心理,明晃晃地挑拨对方道:“怎么,你该不会不敢赌吧?”
“笑话!”李如松知道张重辉是在给自己下套,然而他不怕,当即便是大言不惭道:“这世上还没有我李如松不敢做的事!”
这种‘大话’李如松说过很多遍了,他素来狂傲,口头禅更是狂傲,然而这一次,他的狂傲却是被张重辉给堵住了……
“噢?没有你不敢做的事?这样说来,你也敢造反了?”
李如松沉默住了……
意识到自己吹牛吹大发了,李如松当即便是转回话题道:“你就说赌什么!怎么赌!”
张重辉也不再拆台了,直接说出了赌约,道:
“很简单,我赌我能够救你一条命,如果我赌对了,希望你能卖我一个面子,帮我一个朋友……”
……
张重辉跟李如松之间‘赌’了些什么,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了。
而骆思恭也终于找到了他的‘嗣哲’,连拖带拽的将正在平壤城内‘找弟弟’的张简修拖回了义州。
骆思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张简修跟张重辉这叔侄俩一起‘打包’带回大明朝!
……
事到如今,平壤城已经彻底收复,按理来说,明军们应该先好好的‘休养生息’一番。
然而李如松却并不准备就此停下,毕竟打仗讲究一鼓作气,一旦懈怠便很有可能遭到反噬!
在李如松的命令下,接下来的明军乘胜追击,一举攻下了开城,成功收复了黄海,平安,京畿,江源四道!
独自驻守在北部‘咸镜道’的‘加藤清正’得知了小西行长惨败的消息,又听闻开城已经失守。
眼看援军是不会来了,加藤清正二话不说,果然迅速南撤,仓皇退守到了倭军大部队王京!
短短十几日的时间,明军接连打下胜仗!
在明军的紧紧逼压之下,整个侵朝倭军的防线,开始急速向朝鲜半岛南部收缩!
这下子,退无可退的倭军们,几乎全部都撤退到了‘王京’之中!
大战至此时,明军以阵亡七百九十人为代价,换取了倭军九千余条性命!
此可谓大捷中的大捷!
……
事实证明,胜仗打多了后,人是会越来越兴奋的。
一连串的胜仗让李如松更加确信!要想赢!那就必须得乘胜追击!速战速决!
迫不及待的李提督大人当即便是下令,命副总兵查大受,与朝鲜将领高彦伯,各领骑兵数百,前往王京侦查!
事实证明,李如松的判断‘似乎’并没有错,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收到了‘好消息’!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廿六日。
李如松收到了,‘侦查军’在‘碧蹄馆’偶遇数百倭军,双方交战,明军大胜的消息!
将领查大受派人将此战况传回给了李如松,自己则继续带兵,乘胜追击!
与此同时,李如松还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听朝鲜‘当地’的土民们传言说,倭军们已经放弃了王京,准备撤退回倭国!
按照常理,听到这些‘好消息’的李如松,应该立即派出明军大部队前去支援,一举攻下王京才对!
可这一次,李如松却是沉思住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如松不由自主的便回想起了,那次‘打赌’时,张重辉对他说过的那句狂言。
——“李提督,我赌你在王京附近必有一劫!你若是不听我的留一后手,必死无疑!”
李如松晃了晃脑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思绪上。
他!不相信!
李如松不仅不相信张重辉的‘鬼话’!更不相信倭军会那么轻易的就撤出王京!
毕竟倭军可是‘号称’有十几万人啊!除非傻了才会主动放弃坚固可守的王京,乖乖回到老家倭地去!
多年来的战场经验,使得李如松嗅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
这一次,李如松没有下令让大军一举进攻王京!而是只率领了本部的精锐,辽东铁骑四千人!
他要亲自前往王京,探个虚实!
……
大明辽东。
李府。
这是李成梁被罢官的第二年,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将,对于自己被皇帝陛下罢官一事,似乎并无多大感觉。
自打身无官职后,李成梁就在辽东老家过上了潇洒无比的‘退休’生活。
整日饮酒做乐,好不快活不说,年近七十的李成梁时不时还要纳一些十几岁的年轻小妾,来滋润滋润他那颗苍老的心。
此时此刻,仍旧‘生龙活虎’的李成梁,正拿着根粘了毛球的细长棍子,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老小孩一般逗着眼前顽皮的小狸奴。
“咪咪,咪咪,呦,又被你给抓着啦。”
李成梁‘逗猫’逗得很是开心,尤其是小狸奴那龇牙咧嘴的‘无能狂怒’样儿,逗得他咯咯直笑。
直到,有人来了。
“老爷,奴儿‘又’来了。”
李府管家前来说道:“他带了好些礼来孝敬您,还说想亲自见您一面,给您磕个头,请个安。”
正逗猫逗得开心呢,突然来个消息打岔,李成梁难免有些被搅了兴致。
本想直接打发了事,可转念一想后,李成梁却是笑了起来,道:“也是有些时候没见奴儿了,怪想他的,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管家领着一位高大魁梧的壮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才刚一进门,便对着李成梁‘扑通’跪了下去,‘邦’地磕了一个响头!
“奴儿给干爹磕头了!”
努尔哈赤这个头磕得极响,响得李成梁开心不已,哈哈笑怪道:
“奴儿,你也真是的,我都说过多少遍了,别跟我那么见外!地上凉,快起来!”
得了李成梁的允许,努尔哈赤这才敢站起身来,牛高马大的汉子此刻脸上挂满了谄媚,弯着腰,满脸堆笑道:
“干爹,奴儿是来给您贺喜的!听闻大哥此次率兵援朝!连连打了好几场大胜仗!大哥当真不愧为您最器重的人啊!”
“哈哈哈,区区打赢倭奴而已,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李成梁笑说间,抱起了小猫,放在怀里一边逗,一边‘不经意’般地笑问道:
“奴儿,听说你在几个月前,跟朝鲜国王说,想要出兵去帮他们抗倭?”
本是一句‘轻飘飘’的问题,然而听到这个问题的努尔哈赤,心头却是‘咯噔’了一下,急忙便是恭敬回道:
“干爹,那是奴儿扯谎的,当时有倭军驻扎在海西女真附近,我只是想借此机会收了海西女真,又觉得白白出兵太过可惜,故而想要借此为由,卖朝鲜一个面子罢了,并无想要援朝之心。”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李成梁笑得很是爽朗温和,俨然一副慈祥老者的样子,更是‘突然’夸赞道:
“奴儿,你还年纪轻轻,就快要把女真部落给收复完了!在我看来,你可比我那个没出息的儿子要强多了!”
得到‘干爹’的夸赞,身为干儿子的努尔哈赤本该高兴才对,然而,他却是无端惶恐了起来,并慌忙回道:
“干爹这样的话,奴儿可万万不敢当啊!奴儿就是一个蠢人,哪里能跟大哥比!我……我给大哥提鞋都不够啊!”
“诶,哪就提鞋那么夸张了。”李成梁一手抱着猫,一手拍了拍努尔哈赤的肩膀,鼓励一般说道:
“奴儿,我很看好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早日统一完女真,为我大明朝治理好建州地界的!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努尔哈赤忙是低头回道:“干爹放心!奴儿定会尽力不辜负您的期望!为干爹您,也为大明朝治理好建州的!”
……
这对‘干父子’聊了并不算久,只因李成梁说自己年纪大了容易犯困,想打个盹。
努尔哈赤闻言后,急忙识趣的告辞离开。
……
努尔哈赤走了,李成梁却并未如方才所说的去打个盹,而是继续逗起了猫玩。
然而才逗没一会儿,就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人,是李成梁最近刚纳的小妾,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见到老爷在逗猫,当即便也参与了进来。
然而,小猫实在是太过顽皮了,龇牙咧嘴的,没一会儿就把想摸它的小妾给挠了一下。
“老爷!”小妾哼唧一声,跺着小脚撒娇道:“这猫它怎么就挠我,不挠您啊!”
“哈哈哈。”李成梁故意打趣小妾道:“谁让你没本事呢?连只‘猫’都搞不定?”
被这样一取笑,小妾的心里有些不太服气,再看那只比自己都还要‘得宠’的小猫,嫉妒心作祟的她转而说道:
“老爷,我听说,挠人的猫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能养!您直接丢了它吧!”
“这可不行!”李成梁把小猫给抱了起来,素来喜欢‘纵着’小妾的他这次居然一改常态,直接便是把小妾给赶了出去。
小妾骂骂咧咧的走了,李成梁仍是抱着怀里本性顽皮的小猫,像是抱着‘宝贝’一般。
谁说‘挠人’的‘猫’不能养了?
他就是要把‘小猫’给养成‘大猫’!
只有把山里的‘猫儿’给养‘大’!他的‘松柏’才能够‘茁壮成长’啊!
……
踏出李府大门后,尚还在惊魂未定中的‘猫尔哈赤’,收到了一个‘最新’的‘好’消息。
“倭军已从王京撤退的假消息,散出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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