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临近城门边,就近得找客栈住下后,下午,徐有功都闷在房里没出来,简单休息。直到夜深,徐有功才出门,带霄归骅元理——
回案发现场。
夜场,血腥味冲天,多出许多苍蝇。
腥臭和腐烂尸体味道,老远就让人不适。
蒙面的三人对视后,由霄归骅先行。
此处地界,只留了四名衙差看守四个方向,来回巡逻。
“真糟心啊,咱哥四个守夜,可别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今听到说那东婆是山魈成精……别晚上出来啊!”
“呸呸呸别乌鸦嘴,哥们几个可都不是负心人,拖家带口的……哎哟,半夜可别说这个!我……啊~好困……”
衙差说着说着有点困,霄归骅吹上烟,低竖起来手指,默数了三二一——
全部倒下!
霄归骅这才点燃火把,徐有功和元理看到火把晃动的信号,走上前来。
案发场地昏暗,火把照耀下,幽暗血迹像从地狱伸出的鬼手,伸向红轿和黑棺。
横七竖八倒在棺材周的男女老少,像被鬼手抓住喉咙,苦苦祈求挣脱……却仍被利爪穿喉。
再往前,是茶桌边横七竖八,青黑双唇,扣着脖颈,扭曲惊恐的茶客。
继续往里——
就是开膛破肚的孕妇。
苍蝇缭绕不断,嗡嗡声中,元理坚持到这终于忍不住转身去吐。
徐有功和霄归骅面色微沉,对视一眼,默契取戴面纱后,分别系好。
霄归骅沉声道,“二哥,我们要抓紧,天气炎热,再有两天,肥蛆遍布,尸体腐烂严重,想验尸,就是难上加难了。”
随后主动道:“我先去看毒物。茶桌边的人像是中了某种毒。”
元理这时吐完回来,霄归骅正好遇见,递了纱巾后,他强忍着,没再吐,跟徐有功后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开始丈量尸体上的伤口。
三人算是头回同时合作。
行动起来,竟然格外默契。
霄归骅检查现场毒物;
徐有功辨尸痕;
元理在投入到数中开始计算各种数后,又恢复了初见的严峻眉目。
一整夜,各自做完擅长之事,快天亮时,三人齐聚到元理的身旁,眼看元理面色严肃的发愣,徐有功很怕他这时发病,这里可不容许转圈,小心问,“是有什么发现?”
元理点头又摇头,“数不对。”
徐有功对他上回说的“数不对”记忆深刻,若非他当时说数不对,可能他没有那么快想通人皮的前后因果,追问:“哪不对?”
元理却只是嘀咕:“数不对,数不对……”
眼见痴傻了要转圈,霄归骅连忙两针给他扎晕。
徐有功扶住后,背在后背,直接撤。
等离开后,霄归骅才在林中幽幽道:“二哥,我没查出是什么毒,但我可确认,这些茶客们所中的毒是茶馆中的茶,所以取了些,稍后快马加鞭给师父送去,他见多识广,也许能知道是什么。”
说到最后,霄归骅低头。
她无法在说谎的时对视徐有功的眼睛。
她知道那是什么毒。
可她有要紧的事,必须回去一趟。
徐有功嗯一声,侧头看肩膀上垂着脑袋的元理,“他还有多久醒?”
不想霄归骅还没说,元理已经醒了,哼哼一声,“好臭。”
徐有功便声音放软:“好些了么。”
元理嗯一声,迷糊又答非所问的,“饿。还想吐……”嘟囔着,在后背上蹭了蹭,这一幕让徐有功脑中剧痛。
有些似曾相识画面从脑海里略过去,随后,他和元理直接摔下。
元理彻底醒了,哎哟的叫着。
“二哥!”
霄归骅本来往前走了,跑回来,捏脉时那张脸却让徐有功恍惚间以为又看到了霄冬至,“大哥……”
他叫不过一声,脑海里的剧痛晕过去,只不过,人中的剧痛又传来,徐有功抬起眉眼,映入眼帘的这次是霄归骅了。
“二哥,你……还好么?”
霄归骅说时,目光闪烁,她捏着徐有功的脉,咬紧牙关。
“没事……”徐有功其实有事,他头痛,那件事后,常痛。
按许纯说的,他应是伤到脑袋,又或……受了刺激。
只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被两小只看到,有些难为情。
好在霄归骅放下手松了口气说,“二哥是旧疾,不过……不碍大事,放宽心,真相和案件……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她故作不知的转移视线和话题,徐有功也嗯了一声,随后,听到元理爬起来的声音,“我说……你们是真看不到我也摔地上啊……”
霄归骅连忙放手,站起来,徐有功也走过去,元理哼哼:“别对不起啊,一只烧鸡,要不这事儿没完。”
徐有功一路是攒了不少银两,吃只鸡没问题。
日出时分,三人分别前,撤离到一处清泉地段,简单收拾洗漱一番后,就直接蹲在水流边,稍作休息,等待早茶摊铺,吃完后,霄归骅就走。
徐有功在水边洗完外衫后,整理思绪,继续老规矩——
溯本求源。
四十一名死者的伤,目前看,二十名死于毒茶。
毒物不是他的专长,但剩下二十一名死者致死方式就统一都是被凶器所伤。
可那凶器不太像是凶器,像猛兽利爪,难道所谓东婆,真生出那般利爪?
可她又要死胎做什么?
那被开肠破肚的女尸,经过勘验,是死后被开膛破肚,其真正死因应是颈上勒痕所致,先被勒死,又或者根据现场情况看——
是被配了阴婚。
可怀了孕的也能配吗?而东婆又是怎么知道对方已经怀孕??
结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女方家里有人告诉了东婆,可告诉东婆,又是为了什么?
东婆要孩子又为什么?
徐有功想不明白,可绝对的直觉告诉他——
只要想明白这些,就是破案的关键。
他若是东婆,定然不单纯为了杀人取婴。婴必然有其他作用……想着现场的种种景象,徐有功翻看自己的双手时,侧头发现元理也沉浸在数中。
沉浸数中的他仿若脱胎换骨,正找树枝在地上画圈算数,徐有功盯着他好一会儿听到他自顾说道——
“我应该可以作出非常完整的凶手的手。但,数不对……”
徐有功一听到数不对,就紧张。
且有了前车之鉴,不敢问。
好在元理这次也没犯轴,稍后,霄归骅喊了吃饭回去,徐有功就带着元理一起回,吃了饭后,霄归骅离开,他忙了一夜带着元理回客栈。
到客栈内,元理竟没休息,而是继续算数。
徐有功也将现场简略记录和描绘,等他写算完,元理也把他的数给徐有功,因没画师,徐有功尝试自己绘制,却绘制完毕后,徐有功皱紧眉头,“你没在闹?这是凶手的手,不是你想吃鸡爪?”
元理皱眉道,“所以说不对,或者这里……是锋利的转角,但人的骨是不会有转角。不对,就是不对——我再算算!”
元理说完,又要抓走笔,徐有功怕他不舒服,提笔在之前基础上又添了几笔,眼看那宛若鸡爪样,出现棱角分明的“手”?“凶器”?忽然想到什么,徐有功转头去提笔,重新画了一张。
这次,他刻意锋利了棱角,画完后,虽还是鸡爪形,却更有棱有角。
元理飞快点头,“对,这就对了,这样的话,着力点也有了!可我就是觉得奇怪,这样的骨骼人是无法长出来的,而且,这个人力气很大,才能掏心掏肺。”
“如果是能工巧匠,利用铁作出这种套在手上的工具,不就可以?”
“我是想过,可即便这样,力度也不对,常人也接受不了,手指在里面会没的,所以我猜测,这里面应该还有什么是可以缓和并且加大力气的……只是我想不到,我想不到,我……”
元理再转圈时,徐有功不敢走,也不敢动,好在他转了一会儿又晕了。
徐有功把人抱上床后,回头对着那些数和画,说不清楚是什么思绪,最后,看元理睡着深沉,徐有功看了一眼天,直接去衙门——
听堂审。
发生如此大案,衙门口聚集不少百姓,徐有功站门外,光明正大的听。
在门外听的倒比里面还要灵通。
原来出事的两家人因结亲和送亲缘故,来的都是家中的重要人物,却因东婆扼杀,死绝当场,是以——
被通传来的是全出五服的亲友,走个过场…
“那东婆就不管了?”
“怎么管?死都死完了……东婆犯案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官府要抓早就抓了还等到现在?”
“我倒是觉得是不是官府和东婆勾结呢……”
外面的一句一句,远比屋内关于审讯阴婚,结亲等要更来的瞩目。
徐有功也是早就听闻了阴婚,对里面的审讯没觉出异常,倒是外面说的这些确实值得思考。
里面五服外的亲人此刻哭着提及——
“青天大老爷啊,您看,这个财产到时候怎么分啊?”
徐有功脑子里随之就冒出警示,来了,这才是重点。
当下继承制度,分两种,一是身份继承,二是财产继承。
前者是政治利益和荣誉的转移,后者是经济权利的转移,就转移的方式看,前者不可以分割,后者则可以分割,而就本案而言,身份继承免了,财产继承两边都绝户了,出了五服的大可不必来争,所以县令是一个三字文书就回了,“按《丧葬令》!”跟徐有功想的差不多,所有犯案必有其原理,所求,所要。
若没有事物,那也得是欲望/。
欲望说穿了无非又围绕着三点——
钱,权,情。
这就需要审案者逐一排除,可此案竟不是财产吗?
如果不是……徐有功还真要好好重新思考了。
“行了,本官看你们也问不出个一二三,叉出去,叉出去!”县令惊堂木后,就要走,徐有功让开路,眼看那群人被叉出去,钱财充公…
县令罢堂,一群人叫嚷着不能这样啊,那么多田产铺面的……一句话,让徐有功再觉出不对,白皮书是阴沟翻船,但也给他打开了一窍,就是对一切都抱有怀疑。
充公之事,有必要再查,如果每个孕妇都是这样充公,那这汝阳县也太多公费,可这么多公费却不见此处多么奢华显贵,连带门头都是破旧失修。
打了个哈欠,徐有功有些熬不住,可又深知线索稍纵即逝,生怕惹眼,徐有功拿出在汝川的面具戴上,悄然来到了县衙后侧,无巧不成书,竟真看到一人在后侧与衙门内的人做交接,那人拿了什么东西转头就关门,剩下的人抱着厚重的包裹一路飞奔,对方熟悉路段,七转八转,徐有功生怕打草惊蛇不敢深跟,但最后还是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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