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里,这边抬桌子,那边放元理。
元理出来后,长吏又叫人把所有的灯都拿来照着,人多速度快,转眼,蓝底花桌布铺开在抬来的木桌上,一堆被砍烂的骨肉上堆着染血的脑袋,那场景,那血腥,叫刚吐过的人又转头吐一遍…
元理双手插袖,涉及案件,倒是又恢复严肃认真,跟徐有功在呕吐声中探讨询问了一番要出去查什么。
徐有功附耳与他说了几句,元理深感意外,随后就伸出手来拜礼:“高!实在是高!连我都没想到这样算呢……你等着!我一会儿回来就告诉你!”
徐有功只惯有的淡漠,不理人,随后,瘦削的脸庞严峻眉目,薄唇轻抿,面对石通天的碎尸去了。
牢狱道没有比现在还亮堂的时候了。
元理走后,周围人是不敢看了,包括长吏也是远远跑开,只余下徐有功一人,那双布满疤痕的大手,不断掠过那些骨肉……一遍又一遍。
原本对徐有功还有些怀疑,或瞧不上的,目光也渐渐惊惧,稍迟,有人说其实还有些蒲州传闻,说大家对他这个“玩”死人的,总避如蛇蝎。
或许不是因为断案无情,而是他……一直跟尸体亲密接触。
别说那是一滩人肉,就是杀好的一大堆猪肉也没人一直摸来摸去!
徐有功用了一些时间把每一块碎尸都检验,又用了一些时间把检验过后的尸体分别拼接,情况跟他刚才“看一眼”就下的结论几乎没差。
确实是被吃了。
而且吃的人很讲究,他只吃了肉质没被破坏的部分,像是被砍烂的部分,他直接用刀错分开去里面挖肉。
至于长吏带回来那些碎肉渣,徐有功也仔细辨别,确认——
也是人肉。
没想到,在蒲州没有亲眼看到人肉粥,在这里看到了人肉渣。
徐有功不确定这案子是不是跟那边有关系,不过,长吏眼看着尸体被拼接后,这里少了一块肉,那边少了心和半拉的肺,不由得拿帕子捂着嘴问:“这……都查出来什么了?”
徐有功不吝啬地说:“你说得对,是被人烤来食用。”
方才长吏贴着耳朵说,就是怕承担责任,徐有功再众目睽睽一句“你说得对”给他吓得魂都飞了,“徐有功你别胡说啊,我可没说!”
徐有功懒得争辩,直接改口:“是我说的,检验结果就是,石通天确是被人用刀挖走了心,及……肉,烤了吃。”
“也不一定,万一是人烤给畜生吃呢?”
霄归骅的声让一旁闷头得意的周兴猛抬起头,霄归骅只是别开脸,根本不理。
徐有功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更趋向于前者,因为凡案发生均有原因…但他四顾周围,最近跟石通天有最大因的都在这里,除非是还有什么更大仇家一直暗中蛰服要杀了石通天,吃他的心和肉,否则,他更倾向于食人魔这个推测,但推测不是事实。
徐有功侧头吩咐,“再去查石通天的关系网,越细致越好。”
长吏被吩咐很不高兴,但不得不去做。
周兴却忽然站起来走到牢狱门边。
门方便徐有功进出,是没上锁的,他拉开门众人不由地看过去,霄归骅也立刻跟出去。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缩缩脑袋原地杵,花月夜动了动又坐下来一言不发。
外头走道,蓦然多了仨,看守的两名狱卒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好在他们真的只是围着桌子转,看那堆肉骨头。
周兴则在看肉渣:“啧,还真是人肉。”
他一句话得到霄归骅一个白眼,“你赶紧回去呆着别给二哥添乱。”
徐有功目光深沉,“吃的人应该不舒服。”
周兴一愣,瞥他,“为何这样说?”
徐有功指着某一处的血瘀,“首先,这人油的色不健康,太黄,其次,有味。”
“有味?什么味?”
周兴的询问让霄归骅脸色微微发沉,虽然她也很想要把周兴绳之以法,但是现下还不行,周兴问这句确实有些司马昭之心。
“周兴,你再打扰二哥就可以滚回去了。”霄归骅这是帮他,但周兴显然没有领悟到,“问问就是打扰?他指不定有更多思路。”
看到这一幕,徐有功心头却划过去不好的念头,但很快被他否定。
霄归骅是他亲手从毒虫堆里扒出来,一手带大,看着长大的姑娘,绝不会掺和到天后的党争里。
而周兴就很可疑。
霄归骅这次不说话了,直接拿出毒虫。
周兴蹙眉,被毒虫压制,不太高兴回去。
徐有功却又想起来他当时没昏,或者说,迟疑了后才昏过去……他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继续道——
“直接烤心,光想就知道腥味有多重,便是猪心,也需处理,浸泡……可想,味道并不好。”
周兴下意识吞咽口水,表情更不好,因为……确实味道不好。
看一眼徐有功,他知晓,徐有功一向是独自行动,总是自己做吃的,可他……不能让他给自己做。
只能闭上眼佯装听不到,但徐有功则盯着石通天同样被挖出来的肺……或者说,是挖一半,也是这一半切割,让徐有功确认,这是食人魔,而非野兽。
肺,做起来比心更难。
以猪肺汤为例,霄归骅那年回去路上,生病要喝猪肺汤,徐有功专门学过。
猪肺,特别腥,所以对去腥的过程特别注重,而且因为肺的结构比较特殊,所以去腥的方式不是普通的焯水,需要连续充水放水排干肺液血水,也就是通过气管往肺里灌水,再倒出来,反复这个过程。20到40次左右才能去掉大部分的腥味,直至肺部变白,而后焯水去腥,不能带一点血色,还有一点奶白的时候才算去腥成功,去完腥要擦拭掉肺表面的液体,而且去腥过程要小于半个时辰!不然,时间长了味道还是会散入肺中,这是个很考验手艺的活儿,但是做好了会非常美味,当然,仅限于猪肺…
至于这起食人魔……
虽然长吏还没有把人际关系网找来,可徐有功已然能推断出,这个食人魔肯定很久没有进食,并且,他对食物是有所挑剔的,可又被逼无奈才用烤心和肉的方式暂时缓解“情”或“欲”或者身体上的不适。
还是那句话,徐有功仍旧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即便是吃人魔,他一定也是有某种原因,必要的因素促成这件事…
在大多数的时候,徐有功都觉得自己在断案这件事上,是有绝对天赋的,几乎是他这边断定好,那边长吏就气喘吁吁地回来,说已经把石府上下例外包括上下两代都抓来问了一遍,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石通天大人也就来了一段时间……他能得罪什么人啊!”
长吏着急破案,他必须赶紧把这个事解决,不然上面震怒就要解决他。
不想着,这句话让徐有功抓住了漏洞:“你说,他才来?”
长吏意识到多嘴,捂住嘴,可这一句,已经让徐有功意识到,或许……石通天在这里就是为了——
他徐有功。
若是没有之前崔姓将军来说,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被委以重任,可如今知晓了石通天是才来,那么,他就有理由怀疑,石通天无论生死都跟他徐有功脱不开关系,生也许要斗,死也许……用他的死,斗得更厉害。
“你们一直说上面还有人,他背后还有人,究竟是谁。”
见徐有功不再提石通天的案,长吏道:“徐有功,这与你与这个案子没关系!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案子给破了!找出来挖心吃的怪物!”
被叫做怪物,后面周兴不悦地扫了长吏一眼,老东西,等他出狱最好别走。
徐有功倒没有被他喝住,反而顺着话说:“吃心案固然很重要,可凶手却难抓。”
长吏眼睛发亮,直接忘了刚才还在吵架,一把抓住徐有功的衣袖,甚至都顾不得他手刚亲密接触过石通天的血肉。
“在哪!凶手在哪!天大的凶手!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
“用不着掘地三尺,但一定与背后的人有关。”
徐有功没有推开长吏,而是盯着他的眼淡漠说完,长吏的手就是一松,随即愤怒起来:“你胡说!我看你就是想诈老夫!”
徐有功直接转身朝牢狱走,一言不发,比说了千言万语还气人。
主要还是长吏一点线索都想不到,当然,能够爬到某些位置的人,和普遍的百姓最大不同是,他相信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破不出来的案子不代表徐有功想不到。
“大人,徐大人留步!后面的人,下官可以说,只是你要先说,为何凶手不说背后的人就抓不到?”长吏巧妙的套话,徐有功并不怕,娓娓道来,“还是那句话,可怕的不是心思缜密设计的案件,而是随机案件,若有心做手脚,必然留下痕迹。但这里并非是缜密设计……一切都是巧合。”
徐有功说到此处,再次询问长吏,是否石通天没有得罪过这里的人,得到肯定答案后,开始了大胆推测,而他的推测让后侧周兴的脸色一阵阵变幻,原本,他方才被徐有功“指认是徐大人”就焦头烂额地没处理好,就一直记恨,这下,徐有功把他另一重身份完完整整,本本分分地推断出来——
“一个路过的食人魔,一个饥不择食,憋了很久的吃人魔,我分析得对吧?周兴。”
最后一句,让本来就震惊的周兴直接瞪大眼,“你,喊老子做什么!怪吓人的!”他倒是演戏逼真,骂了一句“晦气”,然后皱着眉,不爽自己骂自己,更害怕——
这徐有功莫非是已经看出来自己的身份?不能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就看了一下尸体,他就知道有吃人……
有道是,不是亲眼所见,不信,可周兴就在现场——
还是不信!
其余人早就因为徐有功的分析而惊呆,因徐有功的话里融合和方才所有人的话,把整个场景都还原了一遍,包括最后食人魔路过带走了尸体,他们忙于擦地板谁也没看到…神了,简直神了。
“让徐大人这么一说,就都通了!”
有人在后侧大喊,花月夜也是目光浅浅,含笑低头。
同样双眸含笑的是霄归骅,她挑眉看气急败坏的周兴,虽没说话,那表情就写满了——
我说什么来着?他破案都不需要天为数,直接一眼定夺!
徐有功这边说完,静静等待长吏给他说背后的人,内心有些紧张,担心背后会听到……潘阳王一类。
不想的是,长吏一句话也没说后面的人,质疑起徐有功来了:“一派胡言!徐有功,我当你是断案高手,你当我三岁小儿?简直胡说八道!”
徐有功脸色一沉,周兴下意识挑眉,这老东西有眼力见。
霄归骅,花月夜和众人则脸色难看,也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句,“事情就是徐大人说的那样!我们都在现场!”
长吏喊不过他们,用了眼色后侧有人拿着杀威棒过来打牢门才是消停安静。
长吏道:“谁说谁举证,你说了这么多,证据是什么?”
徐有功为了幕后之人,耐性子继续给他说,“证据就是这肺部被割下一半,以及烂肉后面割除的好肉……还有……”
“这也可能是仇人!”长吏这胡搅蛮缠就让徐有功觉得没意思了,冷道:“不是你说他没有仇人?”不等回话,转身又回去,长吏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又得罪了徐有功。
而这次无论他说什么,徐有功都不出来,不理会了。
霄归骅毒虫在手,拦路,不让长吏进牢狱,他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他不该质疑,但说什么都晚了,周兴眼看这长吏搅屎棍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是盘算个别的事儿——
“我说徐有功,你推算那么多,我对证据没兴趣,倒是感兴趣,你搜罗这么多……能抓到那个食人魔吗?”
徐有功从进来后就一言不发,表情冷淡,花月夜过去说相信他一类的话,他也没回话。
霄归骅再次冷冷扫眼刀去周兴,后者双手放在后脑勺,一派悠然自得,“也不怪这个老家伙觉得你胡扯,你倒是说说凶手什么样,怎么找啊!”
长吏在门口连忙称是,徐有功却讥笑,“想知道凶手,那是另外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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