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王府里的这些事,外头人一概不知。宜王妃最近收敛了许多,外头贵人圈子里办的酒宴她都借着身体不适给推了。那天皇后派女官去申饬也给她留了脸面,并没宣扬到外头去,想着总归是自家人,骂一骂也就算了,不好丢脸到外头去。
宜王妃一向是太后的心肝宝贝儿,多少贵女命妇们都巴结着她。闻说她身上不爽利,又结着伙儿要去宜王府看望她,搞得卫明兰头痛。
宜王那日的冷情冷性似乎只是突发性的,转过天去,又是一派温文优雅的模样,看着自己王妃的眼神又温柔又深情。只是刚刚被他击了一头血的宜王妃不再上当了,被他那双含情脉脉的俊眼扫过来,只觉得骨头缝子里往外冒冷气。
想想自己以前总在宜王面前扮娇憨,有时还拿乔作势的难为他一下,看着他一笑而过的宽容宠溺还觉得自己拿捏得住他,以为这是夫妻间的小情趣而洋洋自得,卫明兰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是自己太大意了,太不小心了,这儿不是真定府,不是可以任由她张狂任性的地方。卫明兰不断给自己打气,不断提醒自己,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自家摸了一把好牌,千万莫因轻忽而失了先机。
四月初一到了,卫明兰起了个大早,绿珠和红袖一旁伺候着,屋外头还站着另两个大丫环紫玉和金珀。红袖绿珠是她自从真定府带来的陪嫁丫鬟,紫玉和金珀一个是原来宜王里的,一个是贵妃从宫里挑出来赏给她使的。都是容貌出众,心明眼亮之辈。卫明兰心里清楚,宜王与她新婚,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宜王府并没有像齐王代王大婚时那样,一正妃,二侧妃都进了府门,整个宜王府里,有名份的也只有她一位正妃。
一旦她身怀有孕,不能与宜王同房,身边这几个大丫鬟极有可能会被抬成通房去伺候宜王。
凭心而论,她是不乐意的。但她母亲唐国夫人也劝她。
“还是太后心疼着你,殿下又爱,才不叫王府里有侧妃。你若有孕,总不能让殿下房里空着。不给他通房,难不成你还想要王府进侧妃?”亲王侧妃是上宗室玉牒的,出身非富既贵,都有品级。正妃侧妃虽是妻妾有别,但这与普通人家,甚至一般勋贵人家差别还是很大的。
一般人家里若有个妾惹了主母不喜,便是良妾,也照样能寻个由头治了罪,远远地发落到庄子里等死或是直接拿你当婢子使唤。若是个婢子抬的妾,那更简单,打死了或是发卖了都随主子高兴。
但你听过哪家王妃会命侧妃立规矩,会明着磋磨侧妃,或是弄伤弄残她们的?世家盘根错节,互为姻亲,关系复杂得要命。这些侧妃都是自带嫁妆嫁进来的皇家的媳妇,为着贤名,正妃都要以礼相待,有点慢待,她们的娘家亲戚们不一定怎么就能治了你呢。
私下里再怎么斗,明面上都要抹得亮亮堂堂,丝毫不能叫人拿到错处。
这么一想,卫明兰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只能认了。,不过她心里想着,即便是通房,也顶好叫自己带来的人做了。那俩跟着她不亲,金珀还是宫里出来的,后头有贵妃娘娘做靠山。若是叫她们爬了王爷的床,拢了王爷的心,定不会像红袖绿珠那样一心向着她。
她必不能忍。
好在那两个丫鬟比较识相,自她进府一直都循规蹈矩,不轻浮也不做妖~媚的举动,总是离着她和宜王的内室远远儿的,让绿珠和红袖在近身伺候,卫明兰也算满意,也存了点收拢的念头。对她们更加大方了。
因为要出门礼佛,装点不便过于华丽,所以没用假髻,绿珠挽了个简单一些的流云望月斜髻。红袖捧着妆匣请她挑簪,卫明兰一排排簪子看过去,最后挑了套羊脂玉的素簪,戴了玉玲珑的耳坠,略施薄粉,而后出门。
大相国寺在皇城以南,据传有八百多年的历史,是佛法东渡之初由佛门渡厄大师所建,香火鼎盛,后来渐渐成了皇家专属敬佛的国寺。外殿是开放给京中信徒们礼佛的,但相国寺内部则只有宗室或是有一定品级爵禄的勋贵才能进入的。
大相国寺占地广阔,殿宇轩室共有九九八十一座,寺后有塔林,供奉历代坐化高僧的舍利,是不对外开放的。寺东为碑林,刻录了历朝名士或书法大家亲笔所抄佛经典籍,只要佛前供三柱清香,但可入碑林临摹体会这书法之妙,是读书人入大相国寺最爱流连之处。此外另有客院,厢室,男女分东西两处远远隔开,有斋堂有课室,还有一座松林,一座竹园和一处梅园。
地方宽阔,环境幽静,实乃私下晤面,秘密开会之绝佳场所。不过因为男女隔开,且分得特别远,所以大相国寺历经这么多代,在严格管理之下还真没出过什么有损佛祖清誉的涉及男女私情的案子。
唐国夫人接到了女儿的信,头天晚上便住进了大相国寺。为着敬国公世子家的二娘,唐国夫人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只是宜王妃进宫说过这事之后再没消息传出来,她递贴子入王府也都被门上婉言给拒了。唐国夫人庄氏怎么能不担心呢。
“你怎么这般憔悴了?”乍一见到女儿,庄氏吓了一跳。卫明兰双目无神,面颊消瘦,眼底两团乌青,一看就是睡眠不好。其他事情都要放一放,庄氏首要的就是关心女儿的身体健康。
“我没事。母亲坐下说话。”女眷所住的厢房除了大相国寺雇的洒扫的仆妇,男子是进不来的,连知客僧也只负责将客人领到舍门前,并不肯踏脚入内,这里一室一院,很是安静也很安全。卫明兰憋屈了多日,见到母亲的时候总算松快下来。
她将自己进宫提出卫氏与昭王的亲事之后,皇后的反应,宜王的反应都一一说来,庄氏的面色如土,一个劲地说:“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卫明兰没好气地说:“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自我入宫以来,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一样,丝毫不敢有所懈怠。皇后娘娘对我的不满,竟像蓄了段时日的,才在那天发泄~出来。之前倒瞒得好,我竟半点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恼了她。”
皇后对卫明兰有不满,庄氏在意是在意,但觉得事情并不会太严重。到底皇后只是她的舅母,是她的嫡婆婆,而皇后上有太后婆婆压着,后有皇帝丈夫顶着,只要皇帝和太后认准了明兰是阳羡公主的女儿,皇家便绝不会亏待得了她。
严重的反而是宜王的态度。
“以前不觉得,自那日后,女儿见着他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那双眼睛藏着东西,都摸不清楚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卫明兰想到宜王的眼神就有些发怵,“您是不知道,有时候瞧着他,觉得他周身都绕着黑气……早知道他成亲之后是这样的,我当初还不如嫁到齐王府去!”
齐王是个软蛋,怕老婆得要命。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是太子,将来会是九五之尊啊!
“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是宜王妃,你将来的一切都是应在宜王殿下~身上的。”庄氏气得在她身上拍了一记,“娘是怎么交待你的,你都忘了不成?眼下一切都是虚的,你得快快怀上宜王的孩子,生下宜王世子,咱们便能脚踏上实地了!”
母女二人再三回忆,再三合计,觉得自家并无破绽,大约是卫氏不合皇后的眼,或是皇后心里已经有了昭王妃的人选,对她乱入的拉郎配不高兴了。更有可能是因为卫明兰身为宜王妃,没有事事以嫡母为先,为昭王看中了人,竟然先叫了卫氏给淑贵妃相看而不是先与她通气而感到不满。
至于宜王,突然之间太子位落到了异母哥哥的身上,心里本就不开心。妻子被皇后申饬更让他觉得伤了面子,所以将火气发在了王妃身上呢。
“纵是心情不好,也不至于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来。”卫明兰蹙着双眉,神情哀怨,“他那哪里是在看妻子,看我的眼神竟像是在看仇人。”
“你当更敬着些皇后娘娘才是。”庄氏想了想说,“她才是你正经嫡母。你总是与贵妃这样亲近,倒显得与皇后生分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那个冤家!”卫明兰只觉头疼。
“贵妃再受宠,毕竟年岁也大了些。再怎么样,圣人也是敬着皇后的,那才是正妻。”庄氏自己就是正室,对卫三老爷房中事也管得紧,对于宠妃爱妾之类的,总是下意识的看不大起,“这倒也罢了,面子上多敬着些也就是了,她也不会再三挑自己儿媳妇的礼。何况还有长春~宫太后帮你撑着腰呢。”
“我瞧着,竟是我们之间走动得太多了。”庄氏咬了咬牙道,“她们怕你与卫家太过亲近。你是皇家的媳妇,是长公主的女儿,太亲近卫家就是在提醒他们当年自己犯的错,你提一回,就是揭他们一回面皮,怎么能忍?”
“娘……”
“休再叫我娘了。”唐国夫人心中一痛,但到底还是觉得女儿的未来更重要,“眼下且忍着,将来……若有那么一日,殿下有天道眷顾,真有了大机缘,你就是正宫皇后,到那时,你想怎么亲近卫家,怎么拉拔卫家,还能有谁压着你不成?”
“哼!”
母女二人正说到此,突听窗外似有人冷笑了一声。她们立时惊了一身冷汗,险些没吓厥过去。
“谁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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