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重天,煌煌神宫巍峨,高据三界之巅。
清气缭绕,宝光庄严。
天帝宫中。
弥颜面无表情的坐着,胡乱往棋盘上丢着白子,脸上不带丝毫笑意。
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天帝,一身华贵冕服,冕服之上绣星辰日月,其星尘日月皆有华光氤氲,乃是真真切切攫取了日月星辰之精华捻作丝,才有此神光美景。
身为天帝,自也是位美男子,他眉宇间与弥颜有三分神似,但更显成熟威仪一些,眉心处神纹宛若峰峦,微微突出,下生一块神骨。
不同于弥颜毫不遮掩的不耐烦,天帝却是悠然自得。
“三千年未见,你倒还是这般心性。”
天帝落下一子,抬眸冲弥颜一笑:“你今日肯上天来,倒是叫为父意外。”
弥颜将棋子丢回棋笼中,嗤笑道:“您一出关便召见于我,我岂敢忤逆上意。”
虽字字句句都是‘尊称’,但弥颜话语里的讽刺,任一个有耳朵的,都能听得出。
天帝也不恼,放下棋子道:“听闻你与阴司那位小姑娘定了婚。”
弥颜神色不变:“刹刹是如今的地府之主,论地位与你平起平坐,一口一个小姑娘,您的口气倒是和岁数一样大。”
“你倒是维护她。”天帝眼中带笑:“当年你因你母亲之死恼我,放火烧了我的私库,还在三十六重天上胡作非为。”
“当时便是她陪着你,倒也不怪你这般袒护了。”
弥颜冷冷盯着他:“怎么,出关一趟,就是找我来说这些废话?”
天帝笑意不改:“你乃吾儿,你与地府之主的婚事,自不能随意处之,事关神族与鬼族联姻。”
“如今你母亲不在,为父自然要为你操持。”
弥颜笑出了声,“大可不必。”
他笑意一收,“我一个私生子罢了,可劳动不了天帝为我分神!”
“至于刹刹那边,好歹你也是个天帝,打算盘的声音人家地府都听着了,你不嫌晦气,我都替你丢人。”
弥颜起身,作势要走。
“慢着。”
天帝拖长语调,依旧不紧不慢:“婚约既定,婚事是迟早的。”
“你与她成婚之前,为父会为你立身正名。”
弥颜回头,幽幽盯着他:“是吗?立身正名?”
“天帝陛下是准备将天后废黜,让我母亲成为天后?”
“若你与阿罗刹天成婚,达成此心意,自无不可。”
弥颜嘴角翘起,眉头却微拢,似疑惑,似苦恼:“我母亲在世时,常骂自己误食了蜈蚣屎蛤蟆尿,才会瞎了眼脑生疾,瞧上了你。”
“我过去觉得她骂的过于狠了,而今看,应该是实话。”
“若非如此,我母亲该是瞧不上你的。”
“天后之位,呵,你当个宝贝,她可嫌晦气。”
天帝脸上的笑意淡下去了些,弥颜轻蔑的扯了扯嘴角,转过身时,就听天帝继续道:
“若加上神族太子之位呢?”
弥颜眸色微动,面色毫无变化,仍是那副慵懒讥诮模样:
“苍溟是神魂失踪又不是死了,你要废他的太子之位,能过得了天后那一关?”
天帝走到弥颜身后,长长一声叹息:“弥颜,为父的确欠你母亲良多。”
“如今想要补偿也已来不及,但为父能像你保证,神族太子之位只会属于你,也唯有你,才是我认可的未来天帝人选。”
弥颜沉默。
天帝轻拍他的肩:“想要什么东西,去为父私库选吧,添作你的聘礼。”
“等卯日星君选上个良辰吉日,为父派人替你向阴司下聘。”
弥颜眸光微微一动,不发一言的离开了天帝宫。
离开三十六重前,他当真去了一趟天帝私库,毫不客气的拿走了一半的神器法宝,值守宝库的神官神女们看的眉梢直跳,没一个人敢吭声。
待弥颜收获满满的离开后,神官神女们对视一眼。
同时此处的动静很快就传去了瑶池。
天后在仙气氤氲的莲座上掀开眸,一双含情目低垂似饱含悲悯,细看的话,那双眼里无波无澜,并无半分情绪。
她似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般,朝身后的女神官问道:“本尊此番闭关醒来,怎不见妙音?”
“回禀天后娘娘,妙音神女她……”女神官欲言又止。
“莫要吞吞吐吐。”天后语气平静。
“妙音神女被天帝陛下罚入了落星石湖,让她在湖底思过。”
“为何?”
“似是因为妙音神女下令让夕年二兽在九重天捣乱,坏了秩序。”女神官声音顿了顿,压低几分:“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些传闻。”
“夕年二兽在作乱那日,九重天的百兽园还丢了一批仙兽。”
天后神色波澜不兴,轻轻嗯了声,便又闭上眼,似不将一切放在心上。
女神官见状,默默退下。
神族众人都道天后娘娘格外宠爱妙音神女这位外甥女,怎么说呢,天后娘娘冷心冷情,妙音神女与旁人比较起来,的确能在天后娘娘跟前手上话一些。
但是,也就是‘一些’罢了。
便是贴身伺候其上万年的女神官,也猜不透这位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天帝天后接连从闭关中醒来,总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
弥颜在三十三重天的神宫名为虚空藏院,但眼下他不想待在天界,只在经过三十三重天时,绕路去月宫那边看了眼三生石。
三生石上,他和小冤家的名字紧紧相挨。
弥颜、阿罗刹天。
弥颜看了好一会儿,手放在三生石上,细细摩挲,一笔一划,一遍又一遍。
摸着摸着,看着看着,他便笑了起来。
那癫样儿,让月宫的神侍们一阵头皮发麻,唯恐这位主儿给他们表演个原地发疯。
好在,弥颜自己神戳戳的对着三生石傻乐了半天,然后就走了。
周围的神侍们,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弥颜直接回了自己在十洲三岛的老巢:祖洲。
他不可能将母亲的残魂带到天上去,那与羊入虎口无异。
等回到祖洲,弥颜边走边脱下身上的衣袍长衫,直到脱得一干二净。
“拿去烧掉。”
“再倒一池子岩浆来。”
弥颜面无表情的搓着脖子,力气越来越大,撕扯开了皮肉,血淋淋的,他浑然不觉。
与天帝那脏东西虚与委蛇太久,自己这身皮子都脏了。
太脏了,得剥了皮让它长新的出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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