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挖河挡堤任务,安排在临县的青龙河。
1大早,各大队河工在公社大院集合完毕,公社主任朱大忠做了战前动员,命令出发。
2百多人的队51字排开,车上推着行李、铁锨,插着彩旗,迈开大步,浩浩荡荡开赴工段。
河工全部实行军事化管理,1个县为1个团,1个公社为1个连,1个大队为1个班。参照3大纪律、8项注意,制定了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制度。连上设立统1的伙房和工具维修站,由爹带着铁钢和其他大队的3名河工负责。
县里穷,供应的是百分之4十的玉米面,百分之4十的高粱米,百分之2十的白面,每人每天4毛钱的伙食补贴。
出发前,朱大忠郑重其事地对爹说:“老郑,不仅要让河工们吃饱,还要吃好,以实际行动,保障连队旺盛的战斗力。”
爹把整个心思扑在伙房,精心搭配每顿伙食,精准计算着各种用项,废寝忘食。
每个河工都不惜气力,天刚放亮,起来先干两小时,然后吃早饭。玉米面的小火轮,因形状像河里倒扣的轮船而得名,两3口1个,玉米粥整碗往嗓子眼里灌。3下5除2吃完,撂下饭碗,继续进工地干活。中午吃完饭不休息,1直干到天黑看不见,才收工吃晚饭。有的小伙子累得晚上尿了被子,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晾晒,没1个人耻笑。
工地上插满红旗和标语,广播里不断播放着高亢激昂的革命歌曲,连和连之间,班和班之间,每时每刻进行着劳动竞赛,你掘进1尺,我绝不干到9寸。每个人都斗志昂扬,推着满满1车土,1努劲,嗷嗷叫着冲上长长的陡坡。
秋色萧条,万物寂静,可工地上红旗猎猎、凯歌高奏、车流穿梭、人头攒动、号子震天,整个河道如同1条腾飞的猛龙,把“人定胜天”的气概渲染得淋漓尽致。
河工能干也能吃,午饭晚饭时,2两1个的小火轮,1些人1顿能吃十34个,足足排满人的两个胳膊。1般人也要吃89个。
爹每天头疼脑涨,搜肠刮肚,做什么饭,做多少饭,既要让河工吃饱,还不能剩下糟蹋,更不能吃亏空了接不上顿。无意间发现附近老百姓,在地的边边角角种了1些辣椒,秋天采摘后,秧子上还剩下1些发黄发瘪的。爹揪下来尝尝,还有些辣味。回到伙房,吩咐铁钢捡1些回来,用油泼上半盆,拌在早晚的咸菜和中午的白菜汤里,1来调调味,增加点食欲;2来驱驱寒。
河工们穿着棉袄干活1身汗,脱了棉袄干活1身凉,被窝里潮的,晚上1摸能摸出水来。
白面少,只能中午定量提供1顿,每人5个馒头,不够的,吃小火轮或高粱米饭。白菜、豆腐、粉条做的大锅菜,定量每人1碗,不够了吃咸菜。5天1次改善的时候,大锅菜里才放肉。
高粱米饭吃起来粗拉拉,有点划嗓子,河工抱怨不好吃。爹和带队的连长商量,“咱挤出点白面,跟当地社员换点绿豆和新鲜的红薯,调剂1下行吗?”
连长点头同意。
将高粱米、红薯、绿豆放在1起煮,高粱米的香味、红薯的甜味、绿豆的甘味交织在1起,成为1道佳肴,河工赞不绝口。
经过全连2十多天的苦干,终于夺下了全团的流动红旗。
连长决定犒劳大伙儿,第2天早饭请吃油条。
伙房里,昏暗的马蹄灯下,师傅们大眼瞪小眼,干搓手没办法。
1个师傅说:“1早晨,给2百多人炸油条吃,还要保证每人十根,别说咱这5双手,就是神仙点化恐怕都来不及。”
另1个师傅说:“就是来得及,咱1口炒菜锅,1个面板,5个面缸有3个发着明天中午的面,家伙什也不凑手啊!什么都没准备,连长这不是打咱个措手不及吗?”
铁钢1会儿瞅爹1眼,1会儿低下头,也没主意。
爹坐在灶台上,扫了大伙儿1眼,吧嗒了两口烟,“既然连长给咱下了任务,头拱地也得完成。现在还早,其他连队的伙房可能有人,你们分头去借锅、借面缸、借面板,我现在再盘1个灶,明早两个大锅1起炸。”
鸡叫第2遍的时候,爹把师傅们召集起来,1边开始按1矾2碱3盐的配比和面、醒面,1边安锅、支面板、准备煤。两个面板竖着1字排开,两口大锅横着1字排开。
1个师傅站在第1块面板前,负责把面从大缸里抱出来,揉好后,1刀1刀切成手掌宽的长条。
1个师傅站在第2块面板前,负责把长条切成等比例的面片。
1个师傅负责把两个面片盖在1起,摆在靠近爹的案头。
爹站在两个大锅中间,两手捏住盖起的面片轻轻1抻,左右开弓,把面片抖进油锅里。
铁钢边烧火,边向外夹炸好的油条。
面片1入锅,立即膨胀起来,滚两个滚,变得焦黄。
油条按数量炸好,爹把剩油全部舀进干净的面缸,顺手切了4棵白菜,洗净后倒进锅里翻炒几下,提起1桶水倒进锅里。随着“刺啦”1声,1团白气冲出大锅,爹整个人隐没在白气之中……
河工们吃着、喝着,啧啧称赞。
爹坐在伙房门口的1架小推车上,抽着烟袋,1直眯着眼笑。
睡觉-挖河-吃饭,这样简单重复的劳动生活,消耗了河工身体,磨损了河工精神,河工们的气势,如同天气,1天天冷了下来。
连长很着急,端着粥碗凑到爹跟前,“老郑,这样下去,咱连会拖了全团的后腿。”
爹笑着问连长:“你这4十多岁的人,1个多月没见老婆,想不想?工地上1水儿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这么长时间连个女人影子都看不到,每天只能躺在被窝里轮流讲下流笑话过瘾,你知不知道?给他们找点刺激,把这压抑情绪释放释放,干劲1准上来。”
“这犯法的事可不能干。”连长1脸严肃。
“连长,你这是想哪儿去了?不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安排个女的上工地搅和1下,小伙子们准得乐疯了。”
“我只听说奉兴团、定海团有铁姑娘队,咱们全团没见1个姑娘出河工,这半路上你让我上哪儿找女的去?”
“我手头有个现成的。”爹顿了顿,瞅1眼连长。
“啊,我怎么不知道,谁啊?”
爹眨了下眼,“隔3差5给咱送豆腐的阿珠啊。嗯——我这么想,不是每天要往工地上送两趟热水吗,只要她来送豆腐,就让帮着送趟水。她年轻,长得又有模有样,肯定招河工喜欢。”
“这倒可以1试,人家愿意吗?”连长有些犹豫。
“我和阿珠商量下。不过有1点,咱不能让人家白送,送1趟1毛钱怎么样?”
“如果真行,别说1毛,两毛都行!”
铁钢在旁边听到说话,心里忽然产生1种莫名欣喜。
阿珠磨得1手好豆腐。自从连队驻扎在大队东边,靠近1处闲置院子的荒地之后,每隔两天,给连队送4板豆腐。1来2去,和伙房的人都熟了。
铁钢负责采购,接触多,更熟。
何况,前段时间发生的1个小插曲,令铁钢和阿珠还有了1些亲近感。
有1天半后晌的时候,伙房里的人收拾停当后,坐下来闲聊。
爹不经意间看到1个56岁的女孩,倚在伙房门框上咬着手指头,偷偷向内张望,便走过去,和蔼地问:“闺女儿,找谁呀?”
小姑娘有些胆怯,瞅着地面低声说:“俺找俺娘。”
“你娘是谁啊?”
“黄玉珠。”
爹1时没反应过来,“黄玉珠,黄玉珠?”
铁钢因为记账,熟悉这个名字。“黄玉珠,就是阿珠。”
爹看着孩子这么小,担心走丢了,喊声:“铁钢,你把孩子送回家吧。”顺手拿了1个馒头塞到孩子手里。
铁钢跟着孩子来到阿珠家。
阿珠家的院墙,用1捆捆玉米秸立着围了1圈,可能怕被风吹倒,隔不远埋了根木桩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用5颜6色的布条绑着3道。两个砖墙垛孤00立着,上面安着的两扇木门向西开着。正房是4间砖房,可能有了年头,有的砖已经粉化。
院子里,1位老太太高1声低1声喊个不停:“小翠,你在哪儿?千万别出去,你娘1会儿就回来。”似乎是听见院外有大人的脚步声,连忙问:“你是把小翠送回来了吗?”
铁钢站在门口往里1瞧,看清眼前的老太太是个盲人,赶紧接过话茬,“孩子跑到工地上找娘,我怕有什么闪失,给送回来了。”
“哎呀,好人啊,快进来喝口水。”
“不了,工地上还忙着呢,我得赶快回去。”
“来者是客,怎么也要喝口水再走。”老太太转身进了屋,片刻端出1碗热水。麻麻利利,1点看不出是个盲人。
老太太生过4个孩子,唯1存活下来的1个儿子,3年前,也不幸出车祸死了。老伴气火攻心,半身不遂瘫在炕上。全家靠儿媳阿珠挣点工分,磨点豆腐过活。
铁钢不好意思驳了老人面子,坐在院里的板凳上。水太热,只能贴着碗边吹1口气,喝1口水。
老太太掩不住感激之情,把孙女揽在怀里,问:“听你走道的声音,今年3十56岁吧,是哪里人啊?”
铁钢从小木讷,很少和人说话。“3,3十6岁,是张庄大队的,离这百十里。”
“家里几个孩子啊?”
铁钢1听,顿时红了脸,好在老太太看不见。“家里穷,还没找着媳妇儿。”
阿珠从外面买黄豆回来,见铁钢坐在院子里,火急火燎地说:“工地要豆腐说1声,我做好了送去,怎么好让你到家里来取呀!”
老太太抢着说:“人家是给你送孩子的。”
阿珠听完事情经过,明白是去大街上转着买黄豆的当口,趁婆婆进屋伺候公公解手的工夫,闺女跑出去找自己了。
铁钢1见阿珠,话突然多起来,主动称赞着老太太:“老人身子骨真硬朗,走起路来,1点也看不出,看不出……”
阿珠明白铁钢要表达的意思,笑笑说:“我婆婆不光听力好,感觉上更是了不起。把线放在嘴里,用牙咬住针,认针比明眼人都快,针线活也细巧得很。”
铁钢连声说:“婶子好,婶子真是好好!”
老太太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摆着手,“没啥,没啥。”
铁钢怕爹有急事找他,起身告辞。
阿珠把铁钢送到门口,回来走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抚摸着孙女的头,面向阿珠,“这小伙子话少,实诚,真有点像我儿子,可惜……”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无神的眼眶中滚落出来。
阿珠心里也不好受,上去托起老太太的胳膊,“娘,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家就在。外边凉,快进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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