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流喝酒喝到半夜,晃着蛇皮1样的干瘪身子,走到干娘家的5间红砖房前,贴着墙根撒了1泡尿,还有点不解气,鼓鼓苦瓜脸上的1张嘬腮嘴,向墙上吐了口浓痰。
刘流是干爹的亲叔伯兄弟,住的3间旧土坯房不仅跑风漏气,而且屋内家徒4壁,晚上,4个儿子只能盖着1个破棉套睡觉,所以,1心想把1个儿子过继给干爹、干娘。现在美梦破灭,气急败坏起来。
看着干爹、干娘家气派的黑漆大门,更是气不打1处来,借着酒劲,丧心病狂地踢门、砸门。
干娘以为谁家出了急事,披着衣服跑出来,打开大门,1看是刘流,忙问:“兄弟,家里出什么事了?”
刘流舌头打着卷说:“你家是个阎王殿,我要砸个稀巴烂。”说着,把干娘扒拉到1边,闯进屋子,1顿摔碗、砸盆,闹累了,才意兴阑珊回了家。
干娘起先吓得紧紧抱着秋枫躲在炕角,瑟瑟发抖,待刘流走后,冷静下来想想,1来他这是喝多了撒酒疯,2来这是叔伯兄弟之间的家事,说出去会让外人笑话,也就忍气吞声了。
没想到,刘流欺负干娘家没人,接下来1次比1次变本加厉。半个来月,掀桌子、撩被子,还扬言点房子。
干娘连气带吓,有些魔怔了,常常抱着秋枫,坐在我家房后的水井边,直勾着眼睛发呆……
因为这几年雨水大,1到夏季,会把水井淹没,井底的泉眼快被淤泥淤住。
爹招呼周边吃水的人家进行清淤。
趁着下午天暖和,人们带着扁担、水桶、铁锨等应手的工具来到井边。
爹见干娘抱着秋枫呆坐在井口,1把拉起干娘,“他干娘,这是怎么了?没事坐在井口干什么,不怕和孩子1起掉下去吗?”
干娘瞅着爹木木地笑笑,1言不发走了。
金辉叔气愤地说:“天豪哥,你最近给公社盖礼堂没着家,这娘俩可被刘流欺负惨了。刘流1喝醉酒,闯进家里又砸又摔,那股疯劲,男人都得吓尿了。”
“还能这么欺负人?”
“你说刘流每次都醉醺醺的,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真拿他没办法。”金辉叔气愤中带着无奈。
“这就是以酒蒙面装样,明火执仗欺负人家没人。他怎么不敢到别人家闹啊?”爹提高嗓门喊道。
“也是,见着别人老实着呐……”金辉叔1言1语地跟爹说个没完。
“行,咱先把井淘了。你盯着点,如果刘流再闹,告诉1声,我还真不信这个邪,收拾不了他。”爹说着话,手拿起扁担,用扁担勾勾住水桶,稳稳站在井边,开始向外提水。
几个人见状,也站在井边,挂水桶,竖扁担,向外提水……最终,井底露出来。
金辉叔拿起爹带来的白酒瓶子,打开盖喝了两大口酒,递给狗剩叔。
狗剩叔喝了两大口酒,从金辉叔叔手里接过瓶盖,把酒瓶盖严,放在井边。
两个人高卷起裤腿,先把铁锨扔下井,然后踩着人们的扁担勾下到井里。站稳后,抄起铁锨,1锨1锨连泥带水掘进水桶。井上的人看着水桶满了,憋住1口气,1下1下抓着扁担提上来……井上、井下的人干上1会儿,便替换1拨……
天快黑了,爹1身泥水回到家里。洗把脸,脱掉鞋,上炕走到吃饭桌正座,疲惫地坐下来。
娘特意熬了1锅小米粥,热乎乎给爹盛了1碗。1只手端着碗,1只手抓着1把筷子走近吃饭桌,“多喝两碗,驱驱寒。”
4弟帮娘给我和5弟也盛了1碗,端上桌。之后,走出去端盛饼子的篦子,端盛菜的碗。
爹从娘手里接过碗,扫1眼坐在吃饭桌前的我,“哎,你姐,你哥她们呢?”
我看下娘。
娘把1双筷子递给爹,把其他的筷子放在桌上,接过话说:“都还没回来。你先吃吧,锅里给她们留着呐。”
爹“唏哩呼噜”喝下去1碗,对娘说:“明天别到队上干活了,看他干娘魔魔怔怔的,你去陪陪。我找个医生,给她扎扎针。”
爹话音刚落,就听堂屋门1响,金辉叔已经挑门帘进来,“天豪哥,刘流又耍酒疯去了。”
“真是无法无天!你去招呼几个人,我先过去看看。”爹放下粥碗,下炕穿上鞋,和金辉叔往外走。
我随即放下碗,下炕穿鞋,追了出去。
刘流在屋里举着饭桌,不停地转圈,嘴里喊着:“飞了,飞了,起飞了。”碗打碎,玉米饼子东1个、西1个,汤水洒了1地。
干娘闭着眼睛,搂着秋枫蜷缩在炕角发抖。
爹怒喝1声:“刘流,你破马张飞地耍什么混?老老实实把饭桌给我放下!”
刘流愣怔1下,咧着大嘴冲着爹“嗷嗷”叫着,可手上的饭桌还是乖乖放到炕上。
干娘1见爹,放声大哭,“天豪哥,救救我们娘俩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爬上炕,从干娘手里抱过秋枫,“不怕,有哥呐。”秋枫把头紧紧拱在我的怀里。
“怎么喝了两口猫尿,看着人家没人好欺负,在这儿装大尾巴狼啊?我告诉你,这是瑞僖他干娘家,干亲也是亲,你要敢再撒野,我敲掉你的狼牙,看你还怎么张牙舞爪!”
刘流晃着脑袋,踩着地上的碎碗碴子,凑近站在屋门口的爹,“你是哪路神仙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爹厌恶地抡起胳膊,1巴掌拍到刘流脸上,“啪”的1声脆响,“你睁开狗眼看看,我是哪路神仙!”
刘流在屋里打了个转,倒在地上,咧着大嘴,“好神仙,好神仙,好神仙我也不怕,我是2郎神,我是嚎天犬,我要吃了你。”在地上爬起来,用头拱爹的前胸。
爹后退了1步,扭头招呼站在堂屋的金辉叔,“来,上几个人,把这小子拉出去,让他醒醒酒!”
金辉叔带着几个人蜂拥而上,连掐带摁。刘流起先还挣扎挣扎,架不住人多力气大,转眼儿工夫老实了。
金辉叔揪着刘流的头发问:“天豪哥,弄哪儿去?”
“扔到井里,让他凉快凉快,醒醒酒。”
金辉叔瞅着爹会心1笑,“明白!”
几个人拽胳膊、抓腿、搂脖子,架起刘流便走。
我把秋枫交还给干娘,跳下炕,跟在人群后面,1路上恨得牙关紧咬。到了我们家房后的井边,刘流蛇1样大幅度扭动着身体,嘴里不停地喊:“不要,不要啊,我没喝多……”
“这是酒话,哪有喝醉了的人,说自个喝醉了。”金辉叔说。
爹心里偷笑,但还是装出十分生气的样子,“我喊123,你们往下扔。”爹刚喊出“1”,金辉叔他们就把刘流扔进井里。
刘流在井里冻得举着两只胳膊,打着哆嗦转圈,不住央求:“天豪哥,拉我上去吧,再也不敢耍酒疯、欺负人了。”
爹憋住笑,“真醒酒了?”
“这回真醒酒了,真醒酒了。”刘流忙不迭地说。
围着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顺下个扁担,让他蹬着扁担勾,拉上来。”爹招呼1声。
刘流如同落汤鸡1样,跌跌撞撞回了家。
金辉叔冲着爹“嘿嘿”笑着,“天豪哥,就你坏,你知道这井水不过半人深,淹不着人,可刘流不知道啊,都吓得尿裤子了。”
爹笑着“哼”了1声,“还有1半的泥没清,明天都早点来,争取把井淘干净,人们还等着吃水呐。”
临进家门,我好奇地问爹:“刘流见了别人都耍蛮耍横,怎么见了你这么老实,像是变了个人?”
“你爹我行得正,走得端。”
“啊,行得正走得端,人就能厉害,就能让人怕?”
“只要行得正走得端,人们会对你这个人多敬3分,会对你做的事多让3分,不就显得你厉害了。”
我躺在被窝里,苦思冥想1晚上,也没想明白怎样成为1个厉害的人。
吃过早饭,娘听从爹的安排,去陪着干娘扎针灸,出门前,不忘叮嘱我1声:“瑞僖,别忘了,晚上,抱个枕头,去跟你干娘做个伴。”
“昂,知道了。”我答应1声。
晚饭后,我背着书包,抱着枕头来到干娘家,见天赐正在炕上和秋枫玩耍,问干娘:“天赐怎么也住这儿?”
干娘边擦着饭桌边说:“她娘也让她过来跟我做个伴,这就收拾好,你准备学习吧。”
天赐是狗剩叔家的5闺女,比我小两岁。狗剩婶生了她后,盼着上天接下来恩赐个儿子,所以取名“天赐”。不过天不遂人愿,又接连生了两个闺女。狗剩婶气不过,常常指天抱怨:“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就是我上辈子造了孽,整天挨打受骂的,也该还清了,只想生个带把儿的,给狗剩家留个根,这么难吗?”
天赐生下来体弱多病,至今还没有上学,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极了刚长好的纤细白嫩、没有见过光的绿豆芽儿。谁见了,谁心生怜爱。
天赐见到我,掩不住欣喜,“瑞僖哥,咱们睡在1个炕头啊,太好了。”
干娘拿了个小板凳放在饭桌边。
我脱了鞋,爬上炕,坐上去,在油灯下写数学作业,遇到难解的地方,习惯地竖起手腕,用食指、中指夹着铅笔,随意左右摆动着,静下心来思考。
天赐在我对面盘着腿,1手搂着秋枫,1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我。
干娘倚着被摞,安稳地给干爹纳着鞋底,不时拿着针在头皮上蹭几下,看不出1点有病的样子。
天赐见我写完作业,开始收拾书包,甜甜喊我1声:“瑞僖哥,你耍铅笔真好看,教教我吧。”
我从铅笔盒里拿出两支铅笔,1支递给天赐,1支塞到秋枫手里,教她们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在桌边固定住手腕,中指和食指在铅笔上左右使劲,左1下,右1下,不断加快速度。
天赐重复45次,铅笔在她指间翻飞起来,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秋枫还小,手不听使唤,铅笔不断掉在炕上,但还是笨拙地跟着我们做。
干娘乐呵呵地看着。
两天后,我和天赐更加熟悉起来。
天赐见干娘出去上茅房,抱着秋枫坐到我身边,慌乱地贴近我的耳朵,“瑞僖哥,我喜欢你!”说着,在褂子兜里掏出1块饼干,高兴地塞进我的手里,“瑞僖哥,给,闻着可香甜了!”
秋枫1见,伸出小手,“哥,我吃。”
天赐在饼干边上,捏了1点渣,塞进秋枫嘴里。“你尝点就行了,这是我娘心疼我,偷偷给的。我都舍不得吃,让给哥吃。”
“那咱分着1起吃吧。”我边说边接过饼干分成3份。
天赐美美地嚼着饼干,紧紧搂着我的胳膊,笑眯眯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可爱得像1只小猫。
干娘进屋后看我们1眼,说:“天不早了,作业写完就睡吧。”
我收拾好书包,下炕放到靠北墙的躺柜上。
干娘把油灯端到靠东墙的迎门橱柜上,转回身收拾饭桌、小板凳。
天赐让秋枫站到窗台边,帮着铺开被褥……
第2天,干娘1见到娘就说:“嫂子,我觉得已经好利索,你不用每天来陪着了,也让瑞僖回家吧。”
“我也觉得你好了,家里1大摊子事,也是离不开人。我不来了,那就让瑞僖再陪你几天吧。”
“我是打心眼里愿瑞僖陪着,可有点不放心啊。”
“怎么了?”娘1听紧张起来。
“瑞僖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天赐这个孩子,每天晚上腻腻地缠着他。1个半大小子,1个半大丫头,怕1眼看不到,出点丢人的事,毁了这俩孩子,那真造孽了。”
“还有这事!那今天晚上让他回家吧。”
吃完晚饭,我背起书包刚要出门,娘叫住我,“你干娘说她已经好了,不用你陪了,把枕头拿回来吧。”
“已经好了?行,我去拿枕头。”放下书包,走向干娘家。
干娘见我进屋,从炕上下来,笑着说:“我已经好了,不能再耽误你学习,回家睡吧。”
“行,需要的时候叫我。欸,天赐怎么还没来?”
“我也让她回家睡了。”
“噢,那我走了。”我伸手去拿枕头。
秋枫拽着我的手不放,“妈妈,我不让哥走,要让哥陪我玩。”
“哥还得上学呐,妈妈陪你玩。”
我拉过秋枫,揽在怀里,“哥1有空就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好!”秋枫脆生生地说。
我轻轻把秋枫放在炕上,走出干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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