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第一场雪来得很迟,但是下得却一点也不泄气,柳絮一样的大雪纷纷扬扬直接下了五天才停了下来。
在大雪下起的第二天,香炉峰上就派来一个道士,给灵田施加阵法,防护风雪。这倒是让云遮阳松了一口气。
但是,更大的变化留存在之后。
大雪下得正欢的那几天,云遮阳除了接见那个前来布置阵法的道士,几乎没有再忙过什么事情。
大雪天气,灵田无需云遮阳照料,他整日赋闲,每日就和江凌一起窝在草庐里烤火吃肉,唯一的走动几乎就是从自己草庐走到江凌草庐这一段距离。
在如此悠闲的生活之中,要不是每天能瞅见那布置阵法,风雪不侵的灵田,云遮阳都快忘了自己是一个道士。
雪下到第四天的时候,阿芒来了,不过是和韩总角一起来的,云遮阳猜想她也许是为了避嫌,又或者是想和自己解释清楚什么。
四个年轻道士在江凌的草庐里吃着鱼肉,喝着江凌托人带来的清酒,好不快活。
可是上一次醉酒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云遮阳并没有喝过多的酒,他的主要力气放在了吃鱼肉之上。
阿芒和韩总角也是一样,他们只是简单就着鱼肉抿上一口,并没有喝多少,加之江凌酒量本就不行,四个人喝了一个上午,酒坛子里的酒才下去一小半。
这一次的品酒显然要比上一次的体验好上不少,鲜嫩的鱼肉配上清酒,四个年轻道士人人微醺,却并无醉意。其中江凌做出的鱼显然功不可没,连韩总角都连连称奇。
四个年轻道士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分别,带着微微的醉意和久违的饱腹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第五天依旧一样,虽然没了阿芒和韩总角,但是云遮阳和江凌两个人依旧如此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两个人只是在草庐里待着。
然后,最大的变化,或者说,本来就料想的一件事情出现,如约而至。
在雪停的那一天,云遮阳照常醒来,他只感到窗户缝隙之中渗透而进的冷气似乎少了一些。
然后,他翻身起床,稍稍打开窗户。
他看到了成片的白色,以及有些久违的阳光。
“这雪终于停了,要干活了。”
云遮阳感叹一句,然后将道袍穿戴整齐,走出房间。
他本想去灵田看看的,可是刚刚出门,就看到了匆忙赶来的江凌。
江凌一路踩雪跑来,看样子也是刚刚睡醒,他在云遮阳面前停下,有一些气喘吁吁。
“怎么了?”
云遮阳有一些好奇,此前都是他去找江凌,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后者今天要来找他。
“水冻住了,小溪和湖水都是。”
江凌立马回答道,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云遮阳依旧感到有一些不解,“这种事情,告知山上的道士,叫他们用法术解决不就行了?”
“这恐怕不太行。”江凌摇摇头,接着说道,“道士们只管灵药灵田,取水的事情他们一般是不管的。”
“取水不是为了浇灌灵田吗,怎么没有关系?”
江凌叹口气,接着说道,“取水确实是要浇灌灵田,但是对于多数照料灵田的杂役道士来说水不仅仅是用来浇灌灵田的,这就和道士们无关了。”
“说句实话,他们能够布置阵法,已经减轻了很多我们的负担,要是再麻烦人家,的确不太好。”
云遮阳眉头微微皱起,他接着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前几个冬天是怎么过的?”
“前几个冬天倒也没有这种情况。”江凌的右脚在地上划出一个弧线,“最多就是小溪被死死冻住,那大湖虽然也冻,但是冻得并不深,用利器凿开就行。”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湖水冻得死死的,怎么也弄不开。”江凌语气有一些无奈,“那些杂役道士弄不开,就拜托我来找你,让你帮帮他们。”
云遮阳恍然大悟,又不禁自嘲一笑,“我这浑身真元都被捆缚,怎么帮他们,再说了,我这异端解开的水,他们还敢喝吗?”
“你就别贫嘴了,不帮他们,难道不帮帮我嘛?”江凌似乎早就知道云遮阳会说这样的话,紧接着就说道。
云遮阳听得此话,接着一耸肩,“什么叫贫嘴,说一说不行吗......”
“那就请吧。”江凌身子稍稍一弓,伸出右手,对着云遮阳故作恭敬道。
云遮阳连忙摆手,将江凌扶起,语气揶揄自嘲,“千万别这样,叫人看见了,我这异端又得加上一个欺压同门的罪名了。”
两人极有默契地哈哈一笑,当即向着山下走去。
雪满山路,对于云遮阳和江凌来说并不难走,只是走了半刻钟左右,他们就将身子一拐,沿着小道又向前走了十几步。
熟悉的开阔和湖面在云遮阳眼前出现,只不过这一次,这里并不如上次那般冷清。
湖岸边站着十几个杂役道士,脸上露出不同程度的担忧和焦虑,冻结坚实的湖面上站着更多的杂役道士,差不多有五六十个,他们都挽着袖子,大多手里拿着镐头和锤子之类的东西。湖面上还平躺着一个卷刃的斧头,握把也断成了两截。
云遮阳和江凌的进入霎时间吸引了所有杂役道士的眼神,他们表情复杂地看向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杂役道士和云遮阳还有江凌一样,是负责照料上下灵田的人,云遮阳猜想,应该还有更多的道士才对。
“江老弟,你们来了。”
几个年长一些的杂役道士壮着胆子走上前来,来到岸边,其中一个矮个子道士对着江凌说道。他们几个应该是道士们选出的代理人。
江凌点了一下头,接着疑惑道,“孙明大哥,怎么就来了这么点人,其他道士呢?”
那名叫孙明的矮个子道士面露难色,朝着云遮阳看了一眼,支支吾吾道,“有的人说......太这湖冻得太邪性了,不敢多留,就,回去了。”
“道士还怕邪性?”云遮阳忍不住笑了,走掉的那些道士恐怕畏惧的不是这湖的邪性,而是自己这个异端的迫害和邪性。
孙明脸色难看,其他几个一起走上来的年长杂役们也有一些不自在。
江凌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原委,他佯装不在意的样子,指着云遮阳道,“不说这个事情了,帮手我给咱们找好了,浩然峰的云遮阳道友,就不多做介绍了。”
云遮阳顺水推舟,向着几个杂役道士行了一礼。
孙明几人先是一愣,然后连忙回礼。这引发其他杂役道士的议论和小规模沸腾。
“咱们去看看那湖吧,是个什么情况。”云遮阳并没有在意周围的嘈杂,他只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无论对于他还是江凌,或者这些杂役道士来说,都有不小的帮助。
孙明有些呆滞的点头“嗯”了一句,然后转身和那几个跟在身后的杂役道士重新向着冰湖走去。
云遮阳和江凌相视无言,同样跟了上去。
围在岸边的杂役道士们为这一行人主动让开道路,站在湖面上的也一样,稍显聚集的人群在云遮阳一行人面前自动分散,为他们的前进让开道路。
在那把已经算得上是“面目全非的”斧头面前,云遮阳停下脚步。
在斧头的下方,冻冰的湖面出现一道浅浅的痕迹,这冰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了?”江凌凑上来,对着云遮阳问道,不过他的疑惑很快被湖面上的斧头和砍痕所解释。
“这是你们砍出来了的吗?”
云遮阳轻抚着那道淡淡的痕迹,对着孙明等人问道。
孙明点点头,显得有一些局促,“是,没错,是我们弄出来的,也是邪性,居然连斧头都破不了。”
云遮阳听出孙明话里有话,接着问道,“你们说这邪性,怎么个邪性法?是什么在什么邪性?”
孙明眼珠一转,显得有一些为难,他试探地看向江凌,好像是在求助。
江凌明白是孙明顾及云遮阳的存在,不敢说这些听起来带着影射意味的话,于是宽慰道,“没事儿,孙明大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嗯。”孙明得到了江凌的回复,显然有些安心了,他轻叹一口气道,“我听一些道士说,之前这个湖里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镇着,所以外界严寒影响不了多少,可是前几天,下来取水的道士说是整个湖都沸腾了起来。”
“我当时就以为只是底下的那东心情不好,结果过了几天这湖就冻成这样了,看来那东西应该不是心情不好,而是命数已尽。”
云遮阳听到最后,心中感到有一些古怪,他抬起头,和江凌略显尴尬心虚的眼神撞了一个满怀。
“那,东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云遮阳犹豫片刻,然后问道,江凌也朝着孙明投射出疑问的神色。
孙明思索片刻,然后说道,“不太确定,不过有人看见过一条一丈多长的鱼,想来应该是它没错。”
云遮阳眼神有些飘忽,强压住一阵阵心虚,点头道,“长这么大,应该是在香炉峰待久了,吸食了不少的丹气。”
一旁的江凌很快就明白了云遮阳心中所想,他装出疑问的样子,故意将话题扯开,“怎么样?这湖,你可以弄开吗?”
“可以,不过只能化开三尺宽,向下一丈。”云遮阳思索片刻,而后回答道,他接着看向孙明,问道,“怎么样,这个程度可以吧?”
那孙明先是一愣,然后频频点头,喜笑颜开,“可以可以了,这就足够了。”
云遮阳长吸一口气,直起身子,“那好吧,你们都散开,我来给你们取水。”
孙明道一声好,带着湖面上其他的杂役道士,拿起利器,全部离去,连地上那个破烂的斧头也拿走了。
“有因有果,你就好好干吧。”江凌在云遮阳肩头拍了一下,然后同样从冰湖上走开。
走开的杂役道士们在岸边聚集,议论纷纷地看着冰湖之上的年轻道士。
云遮阳环视一圈,还是觉得自己脚下这片区域不错,位置适中,并且冰层够厚,就算自己化开一部分,也不至于埋下冰层断裂的隐患。
“看来,这活,本就是我自己找的。”
云遮阳轻笑一声,心中暗道,同时向后退出三尺的距离。
岸上的杂役弟子也随之向后退去,只有江凌站在原地。
云遮阳站稳脚跟,深吸一口气,老前辈灵气施法的话语在他耳旁不断出现。
然后,他牵动灵气,捻诀施法。
湖面上刮起一阵小规模的急风,随之而来的是如鱼群一般向着云遮阳指尖汇聚而去的灵气。
“去!”
云遮阳凌空一指,一道火线从他指间迸射而出。
火焰炽热,如同一根钉子直接扎入冰湖之中。
刹那间,坚冰融化,水汽升腾。
岸上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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