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意王爷。”我脱口道。
菱花果然吃惊至极,只拿眼骇然瞧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苦笑一声,转身过去坐回榻上,望着对面墙上挂的《芙蓉锦鸡图》。
从前是收在意王爷书房里的,做他的随侍丫鬟时,有一回我取出弹灰,打开看是赵佶的丹青,一时看得出神,意王爷进来了都未察觉,那时匆匆忙忙收了起来,他也恍若未见。
不曾想,他是留了心的。
除了这幅挂在墙上的,字画缸里那些字画,件件是难得一见的珍迹,若非他叮嘱,旁人又哪敢私自运到我这里?
我轻声说:“我并非如她们说的是想攀高枝儿,而且在我眼里,也不觉得什么是高枝儿,凭他是个王爷,难道我就要巴着他了?若这么说,上头还有皇上呢,也是咱们私底下说,我告诉你一桩事,大前年选秀,我该是去的,因我娘和我都不觉得选秀有什么好,便叫我妹妹去了,她一去,就当选了,若非后来出了意外,说不准就是宫里的人了。”
“从前念诗,说‘琵琶弦上说相思’,总是不大明白,一个人想念另一个人,难道弹琴就能泄露心思么?后来,我先从土默特部脱身,意王爷一个人留下,我才明白,说句心里话,那时候我脑子里全是意王爷,我很想他,真正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我怔怔说着,微笑道:“他亦是喜欢我的,菱花,你不知那种感觉,与他在一块儿时,仿佛世间种种都忘了,只余我与他,比我从前最欢喜的事还要欢喜,你说,我这般喜爱一个人,为何不与他相交?”
菱花听得目瞪口呆,我朝她笑笑,问她:“菱花,你可有喜欢的人啊?”
她慌忙摇头,走到我身边,关切地望着我,低声说:“多儿,你说的这些,我不大明白,但我能瞧出来王爷待你是真好,照你这么说,你和王爷心意相通,你又救过王爷性命,岂不是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被王爷纳房了?”
我羞涩道:“王爷亦有此打算,只是眼下他不能回上京,若是此时就纳了我,我就要回上京去了,所以这才未公开。”
说着,我又忙道:“并非有意瞒着,只是眼下没别的法子,这府上,我也只与你说了,菱花,你不会像她们一样想我吧?”
菱花急忙摇头,说:“我虽吃惊,但我知道你的为人,你要是真存什么心思,见着咱们王爷第一眼,就说了你救过他性命,然后趁机混出头去了,何必要等到今天?只是多儿,我还是担心你,你也知咱们王妃是个善嫉的,她不像旁的主母,主子纳妾还帮着张罗,她连皇上赐的侧王妃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你,说到底,像你我这样的出身,怎么能与王妃比?她父亲是左丞相,有靠山,你呢?你若是嫁了咱们王爷,往后怕是要受苦受气啊。”
我站起身,踱了两步,说:“家宅之事,到了哪里都免不了,菱花你想想,谁家还没些龌龊事?只要我不坏了规矩,王妃也不能平白无故挑刺儿,退一步说,就算是遇着什么事,我还能让人欺负了去?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从前在我自己家时,我爹那小妾,那才叫一个精明人呢,心眼子多得很,相比着咱们王妃,好相与多了,这你倒不必担心我。”我笑道。
菱花叹了声,说:“我知你机灵,可你根本不知王妃待王爷有多痴情,当初徐老爷不许小姐嫁王爷,小姐三天不吃不喝,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要了性命,这才让老爷松了口,小姐待王爷,岂止是喜爱,我瞧着,简直是拼了性命。”
我回头道:“所以当初侧王妃中毒……”脱口说了半句,我瞧了瞧窗外,又噤了声。
菱花亦忙摆手道:“那日王妃的确是大发脾气,王爷竟叫侧王妃去书房侍奉,咱们王妃还没去过呢,难怪她会生气,但我觉得王妃倒不是那么心狠的人。”
我看了一眼菱花,默不作声,心想:菱花心地淳厚,她又是在徐家长大的,从小跟着徐氏,心自然是偏着徐氏,这倒更说明她忠诚老实,但她哪里知道一个女子霸道起来有多可怕。
菱花又叹道:“王爷被蒙兵劫走那段时日,王妃一心想来,但外头乱得很,到处在打仗,别说是皇上不许,就算许了,也来不了,所以就常派人送东西来,满心都在王爷身上,这情形,我瞧着就觉得发怵,多儿,你当真是想好了么?”
我一阵心乱如麻,思绪纷杂,想着竟忘了世上还有一个这般待他的人,他可是知?可是有所回应?
这般想着,便觉心中难耐,又想着自己不该如此想,不然便如徐氏一般何异?
何况,徐氏和曹英珊皆是皇上赐婚,非比我与意王爷的情意。
默了会儿,我说:“凭王妃是丞相之女,亦不愿落个善嫉之名,我若也是一心为着王爷,循规蹈矩,她又能奈我何?从前我也是不愿做人妾室的,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为着他正妻强悍,便舍了他,那我可不愿,另一桩事,你许是叫惯了,但往后莫要叫多儿这名字,我甚是不喜,我姓林,叫卷云,你可莫要再叫错了。”
这日,我正在案边看书,菱花拿着一封信过来。
只看封面字迹,便能认出是曹英珊寄来的。
我觉得纳闷,亦似终得来她的回应,忙刮掉火漆后,取出里面的信笺。
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张卖身契。
曹英珊信中说,我曾救过意王爷性命,这么大的事,我竟一直瞒着不说,真真是服了我,还说徐氏明着不敢说什么,心里可不痛快得很,专程托人去扬州查了查,结果真有其事这才作罢。
又说,从前我们主仆一场,我为她长了脸,既然王爷说了要为我赎身,往后我便是自由身了,只是可惜如今到处在打仗,乱得很,不然我也就能回上京,与她饮上几杯。
又说,上京亦是人心惶惶,百姓无要紧事不可出门,她在府中闷得紧,只盼着平反将士能早日打败反贼……
平反将士……我看着这几个字,不由哑然失笑。
“看什么这般入迷?”意王爷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我身旁看。
我让他看了两眼,便缓缓对折,将信夹在书中了,说:“侧王妃把我的卖身契寄来了。”
他听了,也不作声,坐在榻上后,方说:“果真是巧,曹侍郎也给我寄来家书一封。”
我惊诧地看着他。
他轻笑一声,沉声道:“曹侍郎褒扬我临危不惧,誓死不屈,就算我被用性命相要挟,也并不曾退让,不曾辱没大应朝的颜面。”
他垂着眸,嘴唇勾了勾,笑意尚未成形就已消失了,说:“曹侍郎对我刮目相看,敬服爱戴,为我,深感为荣。”
明明都是好消息,我却心里忽然闷得慌,他明明是笑的,我为何觉得心里难受?
我不知为何会有这样闷闷的感觉,伸手开了一点窗来,竟发现外头不知何时落了碎屑似的雪花,喃喃说:“都下雪了,外头也不知怎么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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