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帘子一挑,菱花端茶进来。
只见青花秋葵瓷杯之中,漂浮着嫩绿的绿杨春茶叶,香气高雅。
此茶是扬州特产,又是北境寒冬时节,蒋褚杰竟能有新鲜的绿杨春茶叶,足见其心细如发。
我望着满屋的陈设,连我一个在皇宫里生活过的人都觉得奢华。
进屋前,穿廊过院,更见园中山石古拙,溪池蜿蜒,虽是冰天雪地,也觉得甚是雅致。
看来蒋褚杰肯这样花心思,是满心盼着我肯在这里安居下来。
若我愿意,我相信他后半辈子都能保我享尽荣华富贵。
但也要他自个儿能一直前程似锦。
我轻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退下。
菱花先自见了礼,轻轻离去。
兴儿冷笑着觑了廖辰一眼,并不理会蒋褚杰,转身大摇大摆走了。
唯有廖辰仍垂眸肃然静站着不动。
我只视若无睹,若无其事邀蒋褚杰在八仙桌旁落座。
蒋褚杰不紧不慢坐下,方开口道:“廖辰,你也下去吧。”廖辰方得令离开。
他这种沉默又忠心的性子,倒比从前看着还要顺眼。
久未饮好茶,香茗入口,顿觉满口生津,我不禁轻笑一声。
蒋褚杰见我露出笑意,也笑吟吟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北境不比江南,素来是苦寒之地,这宅子又收拾得仓促,还请姑娘恕罪。”
我道:“蒋大人是做过大事之人,连皇上都侍奉过,所经手的事,哪有不让人放心的?”
蒋褚杰道:“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所以才不得不用了下策,但除了那桩事之外,我对你是一片诚心,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要求?”
我深吸一口气,才直视着说道:“我想让你除掉文锦,知道林瑟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她既做了后宫的女人,难保不会生出异心,就算她不敢,肯与林瑟齐心协力,但她的资质,她在后宫也出不了头,对蒋大人也没什么用处,留着还有何用。”
蒋褚杰抿了口茶,微笑道:“奈何明月照沟渠。是留不得。蒋某必为姑娘出这口气。”
是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从前我与文锦尚是北境意王府的丫鬟时,就与蒋褚杰打过交道。
文锦进宫后,又与他私递消息。
蒋褚杰知道我待文锦的种种,所以他能猜出我除了担心林瑟身份暴露,更恨文锦背叛。
我也不辩驳,抬眸静静地看着他:“还有廖辰。待蒋大人心愿达成之时,把他杀了。蒋大人身边,知道林瑟身份之人,都得死。”
蒋褚杰哈哈大笑,说道:“怪不得皇上待你情深意重,原来你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
我叹口气:“他如果待我情深意重,也就不会拖着册后大典。若我一早做了皇后,也离不了皇宫了。”
蒋褚杰道:“正是,这是姑娘的大事,他那样延拖,实在是不应该。”
他亲自执壶,替我倒了一杯茶,茶香浓郁,斟在洁白瓷杯中,仿佛琥珀似的清亮。
他神色微肃,缓缓道:“待那时,蒋宁,也可不必留了。至于林瑟,她本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垂眸,淡淡道:“今日这茶,甚好。”
又是晴日。
我用铜勺轻轻拨动着手炉里的炭饼,已燃了一小半,阵阵幽香扑鼻,比方才更甚。
兴儿用手掩鼻也探头来看。
“水。”我推开他,沉声道。
他起身将八仙桌的茶壶拎来。
清绿茶汤一浇,炭饼立时便熄灭了,只余袅袅残烟,被兴儿用手炉棉套一盖,再无任何气息。
兴儿捏着鼻子说:“要我说,何必这样麻烦,不是有无色无味的毒药?神不知鬼不觉要了他的性命,其他人不更好对付么?”
“他还得留着性命,咱们现在也杀不了他。”我低声道,抬手打了下他的手背,“放下吧,你服过解药,闻了也无碍。”
兴儿这才松开手,不过还是跳起来,将手炉放得远远的。
而后重新在软榻上坐下,表情沉重,说:“他那么精明,又是在他的地盘上,哪里都是他的眼线,他会不会怀疑咱们?”
我歪在石青金钱蟒靠背上,道:
“他何曾信过咱们?不然他做下那么多局干什么?他只是确信断了我所有去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别无选择。可他忘了,一个人被逼到绝境,除了只想好好活着,已不贪、不嗔、不痴。”
我轻哼了声:“他们以为看透了我,看透了……但到了这时候,反倒是他有所求,更有顾忌。”
“可大小姐您刚才不是也有求于他?又是要他报销这宅子的花销,又是让他对付文锦,他虽然应了,但我可不信他会守信。”
我道:“我们真对他无所求,他只会更疑心、更防备,不然我怎么让你不必给他好脸色?就是叫他放心呢!不过你也要懂得适可而止,你跟廖辰比试,他让着你,你又何必伤了他?”
兴儿垂眸,一撩额际的发缕,故作轻松,道:“等我养好了伤,我还要亲手杀了他呢。”
我坐直身子,凑近他些,道:“对呀,他让着你,你再伤了他做什么?这岂不是助他人威风?你真是笨,要出手,就要能他性命,还要是他效忠的人动手,那才好呢!”
“姓蒋的怎么会对他动手?”
我道:“蒋褚杰答应我了。我瞧着,他也早有这想法,等他飞黄腾达了,他连瑟瑟都要除掉……”
说着,我心中忽然一阵郁厌,很是灰心丧气,不由蹙了蹙眉,暗暗吁出一口气,站起身,说:“走,咱们去集市上逛逛去,顺便挑些丫鬟小厮。”
晃眼间,年节在即,宅子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又请了几班小戏,几乎日日来唱,热闹极了。
盘下来的药铺子,还叫原来的名字,济世堂。
坐诊的大夫也还是张大夫。
不过药方子和售卖的药材,全是由我来研配。
年底头疼脑热的人不少,杂事又多,一众人皆忙得脚不沾地,幸好赚了不少银子。
兴儿带着几个人出去采购药材,一去就是数日。
算下来,也该回来了。
这天夜里,我正在暖阁看书,小丫鬟高兴地进来说:“赵爷回来啦!”
我猛地放下书,怔了下,又缓缓坐下,说:“请进来吧。”
菱花只我与兴儿要商议药铺生意,便等兴儿进来,掩了门出去了。
兴儿手里还拿着帽子,在我对面坐下后,压低声音说:“人都带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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