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爷,别来无恙。”我拱手笑道。
孙泽渝愣登登望着我,这时回过神来,喃声道:“林……”
一开口,又懵然无措地噤了声。
少顷,他张了张口,忽又行了一个长揖:“仰幸赵、赵公子光临。”
起身时,愈发手足无措,刚吩咐了小厮奉茶,忙又喊住小厮去取两套干净衣裳来。
小厮走后,孙泽渝掩了门,复走到我面前。
他飞快看了我的脸一眼,轻声道:“你、你很冷吧,快来烤烤火吧。”说着,引我和兴儿到炭盆旁。
我冲他笑笑,又和兴儿向他寒暄着道了谢,他方略略放松了些。
冻了一天一夜,此时解下风帽,脱掉身上的裘衣,烤了烤火,浑身才有了一丝暖意。
脸上却奇异地火烫,伸手一摸,竟是一阵刺痛。
抬头一看,兴儿正用手背冰着脸颊,他白净的脸上,从眼下开始一片紫红,连鼻梁上亦是,分明是冻伤所至。
我想到孙泽渝方才看我的神情,心里一紧,便知自己亦是如此。
瞧兴儿的情形,已有皴裂破溃之象,不由想到冻成这般程度,日后就算好了,也再难恢复往昔模样,登时惊惧茫然,心怦怦直跳。
“你的脸。”孙泽渝先是犹犹豫豫关切道,忽然“哎呀”一声,道,“别是冻伤了,我、我去取冻疮膏。”边说边急匆匆出了门。
兴儿仔细端详着我的脸,也是一脸担忧:“之前还没留意,怎么这么严重?疼么?”
“你疼不疼?咱们两个是一样的。”
我离开炭盆,走到孙泽渝书架旁站定。
“方才觉得疼,这会儿看你的样子,倒是忘了。”
兴儿走到我身旁,仍探着头瞅我的脸。
我瞪他一眼,道:“看什么看?我这丑八怪样子,可别吓着你了。”
“大小姐什么样子都是个美人……就是这红印子,估计得一阵子不会好。”兴儿叹了声。
我负着手,默了会儿,回头看着他,道:“或许,还会留疤呢,你这张俊脸,可就保不住了。”
袅袅茶香,一室暖意融融。
案上摆着几样精致茶点。
在孙泽渝惊讶的目光中,我和兴儿吃了个精光。
于是,孙泽渝又让小厮送来饭菜。
吃着吃着,兴儿忽然转头看我。
他嘴里鼓囊囊的,双目通红。
我不理他,只管又吃又喝,他也重新埋头吃起了饭。
倒是孙泽渝局促不安了,连忙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兴儿头摇得像拨浪鼓,含糊不清地说:“饿了三四顿,终于能吃上饭了……”
孙泽渝尴尬笑了笑,“不急,二位慢用,慢用。”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假意去赏君子兰花去了。
余光里,兴儿正抹着眼睛,我担心他脸上的冻伤,忙用手帕把他眼泪擦去,用唇语说:“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吃饱喝足后,兴儿靠在床边上,用手指绕着自己一缕头发玩儿。
我和孙泽渝相对而坐。
孙泽渝坐得极端正,身后是一幅山水图,虽拘谨,但已有了官老爷的威肃沉稳气势。
他再不是那个温吞古板的书生了。
他是大应的探花郎。
我朝他躬身行了大礼,他慌忙向我回礼,轻声道:“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好,我此次来访,确有桩极要紧的事,想求得孙大人出手相助。我与孙大人相识一场,素知大人秉性淳善,是可信可交之良友,所以才胆敢将这桩事告知,但我也知孙大人如今身份与从前不同,又是朝廷新人,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所以若是孙大人听了,有一丝觉得难做,大可只当我没有来过。”
“姑娘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做的事,我定为姑娘办妥。”
我咬了咬唇,缓了会儿,说:“以我处境,原本不该再来京城,而我冒险过来,只因我林家恐有一场大难……”
将前因一五一十说出,孙泽渝已是又惊又骇,但他抬手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说:“姑娘要我做什么?”
我温声道:“我只想让宁妃断了做皇后的念想,她只要不做皇后,不出头,安稳在后宫度过一生,别的我什么也不想。”
“能做成这件事的人,只有孙才人,所以我想要大人帮我联络上她,说起来她还是大人的本家呢。”
“不不不,我、我虽与孙才人同姓,却根本不认识,何况孙才人是后宫之人,我一介外臣连面都见不上,更遑论与之联络?”
我道:“孙大人可知先帝应宣宗御前伺候的安公公?应宣宗被叛军所害,薨后曾在他身边的人,自然全部另做安置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安公公从前风光无限,如今在宫里做些不起眼的差事,宫里人早忘了他这一号人了,大人应该也是头一回听说他吧?实不相瞒,我与安公公有过一段渊源,大人只要请了他来你家里与我一叙,旁的再无需大人做什么了。”
孙泽渝怔怔思索片刻,正色道:“想请安公公来,这倒是容易,可你往后有何打算?我愿意为姑娘效力。”
我微笑,道:“多谢。不过此事干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越少人去做事越好,孙大人只要能请了安公公,往后就当没有这桩事,如此对你我二人皆有好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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