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子,手握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指着我。
我哼笑一声,说:“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铜板?”
“这个给你。”
我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子,扬手丢到地上。
那小子目光被银子吸引,立刻转身去捡。
我取下身后的弓箭,搭弓在弦,起身时箭也随之射出。
“叮”的一声脆响,正射在那碎银子上。
那小子只顾着弯身捡银子,羽箭擦着他的头堪堪而过。
他吓了一大跳,人也随之跌坐在地上。
我握着弓,走到他面前,说:“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还想当劫匪?今儿爷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做贼碰到截路的!把你身上的银子掏出来!快!”
他惊慌地爬跪起来,不住地磕头:“大爷绕命!大爷饶命!小的身上没银子,我、我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我错了,我错了,求大爷放了我吧。”
我附身捡起地上银子,装回袖中,说道:“你这种小毛贼,做一回坏事,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今儿是你倒霉,碰上大爷我会功夫,要是寻常老百姓,可不就让你劫了去?今儿大爷我不想见红,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了你,你起来,跟我见官去。”
“大爷饶命!小的这是头一回打劫,真的,真的!小的也是安稳本分的百姓,只因家里七十岁老母生病无钱买药,小的实在没办法了,又看见大爷是外乡人,这才想弄些银子给我娘抓药。”
“你这借口也太老套了些,我信你才怪。走吧,我可没什么耐心……”
“大爷!大爷!大爷要不信,尽管跟我回家去瞧一眼,我娘真的快要死啦!”
说着,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他那哭天抹泪的样子,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反正无事,跟他去瞧瞧去,若他说得不假,那便饶了他,若是做假,再拉他去报官也不迟。
走了数条巷子,总算到了他所谓的家。
那是一栋老屋子。
从前我和兴儿常路过这里,知道这是栋空房子,并无人居住。
何时成了这小子的家了?
“这是你家的房子?”我问他,“不对吧?以前可是没有人住的。”
他惊讶地打量了我一眼,连忙点头道:“原来大爷知道。这屋子的确不是我家的,我和我娘前几年逃难逃到了这里,见这里没人住,就住了进去。”
难怪我不认识他,他也把我当作了外乡人。
我默默想着,随他进了院子。
院子里养着几只鸡,虽破败却也干净整洁。
他替我掀开布帘子,我扬了扬下巴,让他先进。
他便跳过门槛,仍帮我打着帘子。
这时,里面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瓦蛋儿?”
原来这小子叫瓦蛋儿,我不由乐了,轻笑出声。
瓦蛋儿登时脸红了,朝里面应了声:“娘,是我。”
一张破门板上,铺着看不出颜色的破被褥,上面躺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
面色发黄,唇色泛紫,睁眼无力。
已是垂危之像。
我缓缓走过去,俯身蹲下来,轻搭在婆婆手腕上。
那瓦蛋儿也蹲了下来,满眼期待地望着我。
我叹了声,站起身来,对瓦蛋儿说:“跟我来。”
走出那充满病气与霉味的屋子,我深吸了一口气,丢给瓦蛋儿一袋银子:
“你娘的病,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对症入药,也只能拖延些时日,这些银子,你拿去用吧。”
县里的戏班子除了旧了些,还是原样。
曾经熟悉的角儿倒是换了不少,不过不妨碍我听得尽兴。
一连在戏馆里听了三日,我才去别处闲逛。
江南绣品素来有名气,各地绣娘织出的图样也不尽同。
经过一家小绣坊时,我发现了一种新绣样,织法甚至别致,便生出定一批货回去的念头。
从前做买卖赚来的银子,一大半给了兴儿的爹娘,我留了些。原是觉得做盘缠总是够的,但一路上打尖住店,在福建时又为寺里菩萨铸了金身,身上银子眼看见底。若是靠这批织绣再赚些银子,日后手头也能阔绰些。
这念头一起,便给绣坊掌事交了定金,我也动身返回北疆。
刚刚骑马走上官道,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大爷!大爷——”
我勒转马头,看见一个小小黑影。
很快渐渐近了,我认出那是瓦蛋儿。
深秋的清晨,他跑得满头大汗,站在下面直喘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慢慢跪下身来,说:“小的叫李瓦,求大爷让我跟着你吧!我当你的奴才,服侍你,我能干,不怕吃苦。”
我转念一想,道:“你娘……”
“我娘走了。多亏了大爷的银子,我才能给我娘置办一口薄棺。大爷的大恩大德,李瓦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我带李瓦回了北疆。
他为人还挺勤快,又对江南熟悉,我有意让他学着做买卖。
奈何他虽任劳任怨,却不够机灵。
从前兴儿一点就知道的门道,他要迷上半天。
看见他,我便想念起兴儿。
出门这一趟,再回来,范黎给我寄来的信,足有半匣子了。
我花了半下午时光看完,又给范黎写了封回信。
回信写得长,写完满心的安定平和,我长长舒了口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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