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马如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同时一脸震惊的表情。
他记得那人明明说过逆党被关在白马寺地牢里,除非大罗神仙,否则谁都不肯能知道藏匿地点。
范信是怎么知道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慌乱中,马如龙下意识看向队列中的袁恕已,后者一脸铁青之色,显然和他一样的想法。
“马尚书,本官在问你话呢,为何不答,刚才不是挺义正言辞的吗?”
这时范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马如龙混身一震,强忍着怒气陪着笑脸道。
“误会,都是误会,下官一时情绪激动说错了话,还望燕国公恕罪。”
“误会?”
范信冷冷一甩袖袍,冲着武则天拱手道。
“陛下,臣弹劾刑部尚书,此人身为朝廷大员,却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擅自定案,险些酿成大祸,恳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众臣皆是神色一凛,暗道范信的反击终于要来了!
而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马如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脸颓败之色。
范信权倾朝野又有陛下爱护,得罪了他,自己的仕途恐怕要完了。
果然,武则天听完这番话,当即瞪了他一眼。
“朕念你平日里素有刚正之名,才把这么重要的大案交给你。”
“没想到你先是纵容老母受贿,现在又诬陷有功之臣,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来人呐,摘掉马如龙的官帽,贬为庶民,赶出洛阳永不录用!”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马如龙面色悲戚的朝武则天磕了一个头,被两名羽林卫押了下去。
目光在众臣身上扫过,武则天迟疑了一下说道。
“虽说逆党重新被抓,但杀死两金吾卫一事过于恶劣,幕后凶手必须伏法。”
“范爱卿,朕任命你为办案大臣,全权处置此事!”
“臣,遵旨!”
随着劫狱大案告一段落,户部尚书许正从队列里走出来。
“陛下,再有几天就要谷雨了,各地官府上报说耕牛数量严重不足,如果朝廷坐视不管的话,粮食至少会减少五成!”
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响起吸冷气声。
相比丽景门惨案,粮食减产才是涉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往年减产三成,朝廷都疲于应对灾民,今年要是少了五成,还不得饿殍满地?
武则天柳眉微蹙,沉声道。
“朕记得你担任户部尚书时说过,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此事,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复?”
感受到皇帝话中浓浓的不满,许正脸色一变,急忙解释道。
“回陛下,臣已经命户部官员从漠北,岭南,荆州,幽州购置了大批耕牛,以缓解地方压力。”
“然而其它道州府县还是缺少耕牛,臣实在无能为力,还请陛下降罪!”
说完将脑袋重重的杵在地上。
“哼,废物,我大周富甲天下,竟然连耕牛都凑不齐,你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当的!”
武则天重重一拍大案,正要罢免许正。
后者犹豫道。
“陛下说的没错,我大周确实还有不少耕牛,但大多握在少数人手里。”
“比如…”
许正抬起头看了范信一眼:“臣听闻突厥战败后,燕国公派军队前往漠北征收了大量马匹和牛羊。”
“要是把这些牛羊发送到各地足以让百姓度过难关。”
见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范信淡淡道。
“不错,本官手里确实有几万头耕牛,但那是我浴血奋战换来的,将来打算送给阵亡将士的家属。”
“你空口白牙,就想靠着朝廷的名义抢走,本官岂能任由你掠夺?”
这件事太平公主已经跟范信说过了,不用想都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燕国公说的没错,我大周律法明文规定私人财物得以保护,户部没有理由强行掠夺相国府耕牛。”
“但据本官所知,数日之前阿史那家族送来一批耕牛想要赎回突厥俘虏。”
“请问燕国公,这些牛羊为何不见了踪影?”
说话之人是宋璟,一个在朝中不太显眼的大臣。
他这一问,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惊讶。
他们没想到阿史那家族竟然还给了一批赎金。
尤其是户部尚书许正,正愁怎么安置春耕和招募骑兵呢,范信就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
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询问,范信便从怀里拿出一份契约。
“宋侍郎说的是阿史那家族想要赎回俘虏的牛羊吧。”
“它们已经被我送去幽州老家去育肥配种了,你有意见?”
宋璟大惊失色,一脸震惊的指着范信。。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朝廷为了镇压突厥叛乱,不惜出动十几万大军。
白白损耗数十万贯粮草不说,连将士都阵亡了几万。
难怪自己平日里看这家伙不顺眼,原来真是一个贪婪的大奸臣。
一念至此,宋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呵斥道。
“好你一个范信,朝廷为了平定叛乱不惜消耗国本。”
“最后好不容易换来的赎金居然被你私自带回老家。”
“本官问你,你的良心何在?”
范信是何等人物,那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自然不会把一个老头放在眼里。
“宋侍郎难道没看清楚么,这份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着阿史那家族请求范总管高抬贵手放可汗回家。”
“为表心意特此拿出牛羊献给您…”
不知是因为突厥人不擅长使用毛笔,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后面转呈朝廷几个字变成了黑点。
远远看去好像真是送给范信一般。
看完这张契约,宋璟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简直无耻至极,简直无耻至极!
堂堂燕国公,竟利用文字技巧霸占朝廷的收获。
世上还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人吗?
就连一直闭口不言的姚崇都看不下去了,淡淡道。
“燕国公,枉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这种小伎俩你觉着朝廷会信吗?”
“分明是阿史那家族让你转呈朝廷,你却利用漏洞据为己有,说不过去吧?”
对于两人的质疑,范信淡然一笑。
“契约就是契约,白纸黑字,本官带回老家有何不可?”
“你!”
姚崇一滞,恨恨的甩了一下衣袖。
“孺子不可教也!”
眼见耕牛一事商讨半天也没个结果,武则天不耐烦的拍拍龙椅。
“好了,此事你们自己商量吧,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从地上爬起来后,宋璟来到范信面前,一脸平静道。
“昔日听闻范信为了天下苍生,连粮食都舍不得吃,如今你家坐拥数万头耕牛,何不慷慨赈济之?”
“好一句慷慨赈济之,宋侍郎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本官舍弃用命换来的耕牛,不愧是素有威望的正直大臣。”
范信轻笑一声,在宋璟惋惜的叹息中离开了上阳宫。
望着他的背影,姚崇走上前劝道。
“宋侍郎不要管这个范信了,这家伙已经失去了做官的本心。”
“想要他献出六万头耕牛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咱们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宋璟点点头,捋须叹道。
“大忠似奸,大奸似忠,以前本官觉着这个范信,虽说骄横跋扈了一些,但至少是位为民做主的好官。”
“现在看来是本官看走眼了,咱们走吧!”
说完一甩袖袍离开了大殿
来到大街上,宋璟犹豫了一下,命令骄夫抬他去附近的村庄看看。
沿途所过之处到处都能听见嘹亮的吆喝声。
好奇之下,他掀开布帘向街市上望去,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
只见繁忙的大街两旁屹立着一排排商铺,从门口的牌匾来看显然各行各业都有。
“宋三,本官记得神龙元年时,这里还是一片冷清的旧巷,怎么变成这样了?”
听到询问,管家躬身回道。
“老爷有所不知,青化坊已经被官府改造成了商业步行街。”
“客人来到这里可以买到所有想要购买的东西。”
“听说洛州官府每天光收铺租都有几百贯呢。”
宋璟一怔,顿时来了兴趣。
“竟有此事,快说说是何人的主意?”
“启禀老爷,是燕国公的主意,在他的改造下,青化坊的百姓连地都不种了,全都成了小有收获的商人。”
说起这些的时候管家神色间似乎非常的羡慕。
听见燕国公三个字,宋璟脸色一沉,重新盖上布帘,再也没了看街市的心情。
阴着脸说道。
“哼区区一点旁枝末节的小道罢了,士农工商,大家都去做商人,谁来种地里的庄稼?”
“这个范信,老夫先前还觉着他只是爱财了一些,骨子里还是心怀天下苍生的。”
“没想到竟干出这等误国误民的事来。”
“我们去前面的庄子,那里才是本官该去的地方!”
一路走来,轿子走的非常稳,并没有出现剧烈的晃动。
这让宋璟有些好奇起来。
示意轿夫停下,他掀开布帘从里面走出来。
当看清眼前的场景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之色。
“这是?”
“怎么可能?”
眼前是一条平坦的青石路,路面上赶着牛车来来往往的农户络绎不绝。
牛车上面摞着一袋袋麻袋,看样子农户们好像要把种子种进地里去。
而在道路的两侧,一望无际的耕田整齐排列,数百名农户正弯着腰在地里面耕作。
宋璟为官多年,不知考察过多少耕地。
但他从未见过这么平整肥沃的土地!
良久,宋璟轻吐了一口气。
“宋三,我们上前去问问这些农户。”
“是,老爷。”
两人挽起裤腿,踮着脚尖来到地垄沟里,找了一位面色黝黑的老农。
“这位老哥,敢问此地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有这么肥沃的土地?”
难怪宋璟好奇,神都地处河南道,在黄河常年的侵蚀下,土质大部分都沙化,远非幽州以北的关外之地可比。
如今看到这里出现黑土,比看到黄金都兴奋。
老农直起腰看了他一眼,见是穿着不凡的大人物,当即笑着回答道。
“先生是天街过来的吧,您有所不知,俺们这里的土都是燕国公从北地运回来,帮助改善种子土壤的。”
“还别说这黑土确实比沙土有劲儿,秋粮足足增产几千斤呢。”
宋璟嘴角抽了抽,一副牙疼的表情。
“你是说这里的耕田都是范信帮你们弄得?”
“那是当然!”老农一脸骄傲的扬起脸。
“我们洛阳所有的农户,每年都可以免费借用相国府的耕牛,干完农活还可以运送点货。”
说到这老农砸吧砸吧嘴,一脸遗憾道。
“不过,今年不行了,听说各地都在闹牛荒,国公爷见不得百姓受苦特意把所有耕牛都借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说起尊敬的燕国公,老农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宋璟的表情早已变成了震惊之色。
他做梦都没想到在朝堂上一副贪财如命的范信,私底下会有这么仁慈的一面。
为了让百姓度过牛荒,不惜把花费巨资买来的牛无偿借给百姓。
翻遍史书二百余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哼,有什么了不起,想要收买民心而已。”
管家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不料,他这番话却激怒了耕种的农户,指着光滑的青石路说道。
“这位先生,请你们马上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你们。”
“燕国公身负江山社稷,心系天下百姓,岂能任由你们污蔑?”
话落,吹了声口哨,数百名手持农具的农户凑过来。
听说眼前两人对范信出言不逊,农户们眼睛都红了。
若不是宋璟跑的快,众人早把他俩打死了。
跑回轿子,管家长长的松了口气,咬牙切齿道。
“老爷放心,小人立即去叫洛州官府的捕快,把这帮胆大包天的刁民抓起来!”
“娘的,反了天,居然敢袭击朝廷大员。”
宋璟摆摆手,示意管家稍安勿躁,望着远处田地神色复杂的叹息了一声。
“范信,本官越来越琢磨不透,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包藏祸心的奸臣?还是……一个心系天下苍生的好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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