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从院长办公室回来,带来了庄静的指导。
告知病人家属具体情况,医院的态度是治疗,只要家属没有反对,就把画给李笑野看。
至少从法律角度,{静海}没有问题。
在无法做出选择的时候,这恐怕已经是无奈且最好的选择。
“人生啊,想太多就没办法走下去。”顾然说。
午休结束,去疗养楼的路上。
他继续道:“苏晴美丽、优雅、富裕、钢琴水平达到艺术家的水准,相比之下,我一无是处,当时候我也想得太多,因此寸步难行。”
“原来你也犹豫过。”陈珂点头应道。
顾然总觉得她似乎领悟了不得了的东西。
不会用在他身上吧?
走出办公楼,之前夏日风景画般的美景,此时显得不太友好,阳光热辣辣地照在头顶,黑发的温度迅速提升。
海城的夏天算不上太热,如果找个阴凉处,是能在户外待的。
假设再有风——山风或海风,睡觉都不会被热醒。
走进疗养楼,伴随着头发变得凉爽,浪潮似的蝉鸣声也迅速消失,就算是顾然,侧耳倾听,也只偶尔会听见一两声,彷佛是从儿时传过来的。
“想到一句诗!”顾然说,“工作时,听见一声蝉鸣,是来自窗外,还是儿时——几分?”
“两百字检讨。”苏晴说。
“挺好的。”陈珂笑了。
顾然没有争辩,他还记得,苏晴不准他在工作时间说诗的事情。
不过陈珂是什么意思?是诗好,还是惩罚好?
他没问。
回味了一下自己这首诗,越想越得意。
“都已经惩罚了,说说看,到底几分?”他问。
“‘工作’、‘蝉鸣’、‘儿时’,”苏晴一个词一个词地念完,便笑起来,“就像《济公》里,不能用‘犬’一定要用‘狗’、还要‘屁股尿流’的文章一样精准。”
“很不甘心的赞美,你是嫉妒我吗?”顾然问她。
苏晴还没回答,陈珂又笑了。
顾然看她一眼,陈珂虽然不好意思,但笑得更厉害,水仙似的女人。
顾然的诗是狗屁文章,可效果不错,缓解了气氛,他们不再为李笑野、胡茜的事过于烦恼。
三人走进疗养楼,准备查房。
精神科医生的工作就是这样,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与病人交谈,通过交谈判断病人病情的变化从而改正医嘱。
交谈同时也是获取病人信任的方式。
“要说在医院待得最久的,难道不是你们医生和护士吗?你们才是真正的精神病!”
‘快出院’站在护士站窗外,隔着小窗和里面的值班护士交流。
值班护士是悠哉小姐。
“说了这么久,渴了吧,我给你倒一杯水。”悠哉小姐说。
“谢谢。”快出院等着。
不一会儿,悠哉小姐递出一杯水。
“护士,”快出院拿着水杯,“你说,会不会是苏晴医生看中了我的能力,想留我下来当护士或者医生啊?”
“这我不清楚,苏晴医生快来查房了,待会儿你可以自己问她。”悠哉小姐说。
“一定是的。”快出院为了加重语气似的喝了一口水。
“护士,你为什么会做护士?”快出院又问。
“分数不够,分数够,我就去做律师、做医生了。”悠哉小姐一边在电脑输入中午病人的服药记录,一边回答。
“我看伱挺漂亮的。”
“谢谢。”悠哉小姐拿过一个药盒看了一眼,继续噼里啪啦打字。
快出院喝了口水,双眼偷瞄她。
他像是冬天暖手似的捧着杯子,说:“你要是不想做护士,可以做我老婆。”
悠哉小姐抬眼看了他一眼,双手还在盲打输入。
她在想,病人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我还挺有钱的。”快出院又喝了一口水。
“嗯。”
当然有钱,没钱能在{静海}住这么久吗?
“我还挺有文化的。”快出院又喝了一口水。
“是吗?”
“《杜阳杂编》里有句话,形容你很贴切,‘仙姿玉质,肌香体轻’。”
“真这么想吗?”悠哉小姐终于来了些兴趣。
“当、当然。”似乎意识到自己口吃,快出院连忙又喝了一口水。
“和苏医生、何医生、陈医生相比呢?我和她们谁更漂亮?”
快出院立即笑起来:“你怎么好跟她们比呢?不自量力。”
“啪啪啪啪!”悠哉小姐继续打字。
“我有文化吗?”快出院继续问。
“嗯。”
“要做我老婆吗?”
“不要。”
“我有钱、有才。”
“我喜欢帅的。”
“帅有什么好,不能当钱花,不能提高品味。”
“帅能当饭吃。”悠哉小姐说。
快出院盯着她,然后毫无预兆地把水杯里的水泼出去,悠哉小姐闭上眼,刘海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
“清醒一点没有?”快出院问她。
“薛英!”悠哉小姐喊了一声。
‘快出院’一听自己主管护士的名字,立马就跑,跑的时候双手交叉护在胸前,神情十分专注。
薛英没管他,走进护士站对悠哉小姐说:“他是不是说喜欢你了?要你做他老婆?”
“他对每個人都这样?”悠哉小姐用纸巾先擦键盘。
“他还偷过护士的衣服,正大光明地走出疗养楼,想离开这里。”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悠哉小姐问。
“我看阿秋上师说得对,等他有了‘不管多久都会等待出去的那一天’的心态,他就能出去。”
“阿秋上师?精神病人的话你也信?他还说今天晚上要去参加佛祖举办的法会呢。”悠哉小姐笑了一下,继续敲击键盘。
薛英看了两眼,没有任何错误。
刚来不久,立马就能上手且熟练,毛依馨(悠哉小姐)的能力果然出色。
就在这时,顾然他们走进疗养楼。
“苏医生、顾医生、陈医生!”薛英打招呼。
悠哉小姐也抬起头,打完招呼后,她说:“顾医生,我给你点了杯奶茶。”
“奶茶?”顾然不解。
“是只给顾医生一个人的,还是别人都有的?”薛英模仿林黛玉调侃她。
顾然也很莫名,为什么忽然给他卖弄奶茶?他是有女友的人,要喝女人的奶茶,也只能让女朋友请客,不可能喝别人的。
悠哉小姐没管薛英,从桌下拿出一个外卖袋。
她站起身,将外卖袋从护士站推出,隔着玻璃对顾然说:“上个礼拜五我害你请客,这是道歉礼。”
“那我必须收下!”顾然也记得这件事。
等顾然喝着奶茶,与苏晴、陈珂去查房后,薛英低声笑着说:“你是不是喜欢顾医生?”
“我这辈子,别说是顾然,就算是自然、天然、春意盎然,我也不喜欢。”悠哉小姐模仿鸳鸯的口吻。
“那你给他吃嘴上的胭脂吗?”薛英笑得更厉害。
悠哉小姐停手想了两秒,然后继续敲击键盘:“如果他死皮赖脸地求我的话。”
“还死皮赖脸求你,你以为你口红多值钱!”
“好几百呢。”
“对了,你买的什么哪个牌子什么色号的?挺好看的。”
两人聊起了口红,然后是防晒霜、防晒衣、面膜,全都是硬知识。
102病房,王佳佳正和胡茜聊天,王佳佳一副做英语听力的姿态。
她在努力尝试听清胡茜的声音。
“午休睡得好吗?”苏晴问。
喝着奶茶的顾然松开吸管说:“好。”
刚含上吸管,他又松开,说:“午餐的空心菜很好吃。”
苏晴点点头,然后稍稍让开身体,给胡茜介绍陈珂:“陈医生你应该不陌生了,今天上午为你催眠的就是她,院里决定,从今天开始由她担任你的主治医生。”
“顾医生怎么了?”顾医生问。
“顾医生没怎么,只是陈医生的催眠疗法更适合你的情况,接下来让陈医生介绍治疗方案。”说完,苏晴走到一边。
陈珂上前,柔声说:“胡小姐,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通过心理暗示,让你不再害怕脚步声,这是一个可能会很漫长的过程,但我有信心。”
“真的吗?”顾然问。
“嗯~”陈珂抿唇笑着点头,“我们慢慢来,我们一定会帮助你,保护你。”
“他很可怕。”顾然说。
“我们人多。”陈珂笑道,“顾医生打架也挺厉害的。”
“别乱说。”
“这是你说的,还是胡茜说的?”苏晴问。
“胡茜说的.胡茜说,‘不是我’。”
众人都笑起来。
趁着这股笑意,陈珂继续道:“第一步,我会使用手电筒,让你相信,只要打开手电筒,你就是安全,接着慢慢过渡到只要有光的地方,你就是安全的.”
陈珂为胡茜简述了治疗过程。
紧接着又是201的拔河老头,很快查完房,平时顾然会和拔河老头聊聊天,但今天是周一,小妇人张莹带他去病房上课。
去的路上,两人不可避免地聊到小智。
“有机会我带他去游泳,”顾然说,“小智应该会喜欢憋气沉在水底的感觉。”
“谢谢。”
两人走进病房,这里虽然布置得简约亲切,还制造了天井,映入阳光,但依旧给人一种电影里银行地下金库的感觉。
“今天是一位新病人,还是上次的模式,你先和他接触。”小妇人说。
两人走进303病房。
病房不像疗养楼,不会因为病人自杀倾向低而升楼层,但被安排在三楼,证明病情不算特别严重。
当然,能住在病房区的人,最低也比幻臭作家厉害,就像喜马拉雅山脉中最矮的山谷,海拔也比平原高。
病人是一位男性,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笑起来的时候嘴拉得很长,像是‘’。
“你好。”顾然打招呼。
“来了你。”也打招呼。
对方的语气让顾然觉得,彷佛对方见过自己。
“我们认识吗?”他问。
摇头又点头,他解释道:“张医生没和你说吧,我的病。”
倒装句?
还是脑袋不清楚?
“没说。”顾然应了一声。
“时间重启,这是我的病名。”
“.”
“一直生活在今天,我。你们一般人,偶尔会有既视感,这就是证明。”
“我看过这个题材的书。”顾然说,“里面的主角能.”
“能,我也。”轻推眼镜笑道,“你们的反应和想要说的话,我都知道。”
顾然的【读心术】没有听到第二种声音。
这证明,在说话时,心口如一。
比他预料的要病得厉害。
而且,的治疗会非常麻烦,【心理阴影清除手术】时,荒原和别的病人没区别,可是进入【源头】,进入他的心之裂缝,他心里的怪物说不定也会‘生活在同一天’。
时间最麻烦,哪怕是生活在同一天这种被动掌握时间,同样麻烦。
不,是相当麻烦。
如果顾然是的主治医生,他一定不会继续在时间循环这个话题上聊下去,和病人争论,试图证明他试错的,是没有意义的。
比如说胡茜。
和她说没有脚步声有用吗?
对于而言同样如此,尽管时间循环很不科学。
这都是在顾然是主治医生的前提下,但他不是,所以他准备和他聊一会儿。
“彩票号码,想问是吧?”笑道。
“你知道?”顾然好奇。
“知道。”
“能告诉我吗?”
“知道了没用,问过了你。”
“那我还问了什么?”顾然问。
“不一样,每天的细节。你问彩票一万六千五百三十二次,问今天自己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一万六千五百三十三次,问张莹医生今天内衣的颜色两万一千五百八十二次。”
“.原来是从最小说到最大啊。”
“粉末蓝一万一千五百八十一次,香芋紫一万零一次,”轻推眼镜,“张莹医生的内裤颜色。”
如果是真的,那么小妇人在选择内裤的时候,要么很随意,要么很纠结。
不过,只听颜色的名字,顾然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颜色。
香芋紫还算能接受,粉末蓝?
粉末是一种东西吗?和香芋一样可以吃吗?
经过一番提问,小妇人问顾然:“你觉得他是什么病?”
“妄想症。”这个顾然可以肯定,“另外,我观察过很多人类,他有点像.那些经常喝酒的人——应该是酒精中毒性妄想症。”
“正确。”小妇人笑起来,艳丽迷人。
接下来,她为顾然讲解更细致的知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明天李笑野的家属回过来,到时候会决定他的治疗方案。
对顾然来说,最紧要的是今晚。
庄静的恩情,他就是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这次梦境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庄静什么都不缺,唯独对梦境执着,而顾然恰好能在这件事帮上忙。
上班时间身不由己,下班之后,顾然脑子里想的全是梦境。
吃过晚饭,也没去三楼图书室和苏晴、何倾颜聊天,而是一个人待在卧室,就像阿秋上师为了晚上的法会修闭口禅,净身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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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日记》:九月十五日,周一,与苏晴恋爱的第二天
陈珂以后如果成为‘恋爱暴走火车’,我也有一份功劳,今天加了一勺煤。
悠哉护士小姐请我喝了奶茶,互不相欠,不过我听到了,只要我求她,她就让我吃她嘴上的胭脂。
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怪兽或者身份卡,一定会很厉害。
睡了,期待今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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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日记》:
阿秋上师的闭口禅,等于自我催眠?
(庄静批语:大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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