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在万家灯火上方一掠而过。
任何人都知道这是龙,可这只龙与印象中的不同,更像巨大的黑色蜥蜴,双翼平张,口中獠牙之间偶尔有火焰缠绕。
飞近了,银杏树更显巨大,黑龙落在枝丫上恐怕只相当于一只麻雀落在路边的樟树上。
银杏树下,有数不清的卖灯摊子,黑龙掠过时,抓起其中一盏灯,然后笔直冲天而起。
数不清的人在爬树,越往上,人越少。
黑龙冲上了云层。
月色映照,云层犹如白色大海,远处有人坐在云海大船上,欣赏人世间与这场灯会。
“顾哥哥,加油~”
顾然还以为何倾颜来了,抽空一看,居然是杨玉环和唐明皇,两人站在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船船头,船在白云间悠闲荡悠。
顾然很喜欢别人喊他哥哥,但这位老祖宗就算了吧。
顾然收回视线,黑龙继续向上,犹如利箭。
从这里四处环顾,已经能稍稍看出地球是一个球体。
“正愁没有登天路,没想到来了青云梯。”一道人影忽然从银杏的枝叶间冲出,扑向黑龙,似乎打算骑龙登天。
黑龙瞅了人影一眼,挥舞龙翼,彼此之间还隔着数十米,那人就被龙翼刮起的狂风吹飞。
与此同时,黑龙借着龙翼的力量,迅速拔高。
到了这个高度,彷佛来到了苏轼词里的‘琼楼玉宇’,四处无人声,只有明月在上。
顾然出神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悦耳的轻笑声。
“带我一程吧。”
声音清丽,贴在耳边,没有刻意勾引,也不妖媚,却让人全身发软。
用顾然来实际举例,就好比这句话是庄静说的。
顾然一时间也没回过神,直到感觉自己背上骑了个人,才醒悟过来。
“谁?”谈不上暴怒,但也没什么好语气。
“我是嫦娥。”那人说。
黑龙回眸,月色倒映在猩红的龙眼中,狰狞龙眼都因为这道身影变得柔和,像是一块温润的红宝石。
女人一身白衣,美得像月色。
顾然这样的有妇之夫,也不禁心动神摇。
天地间似乎只有月色与黑龙。
顾然忽然惊醒,在现实取代梦境的短暂过程中,这个过程短得近乎没有,但还是有,他看见白衣女子从空中坠落,往云层跌去。
梦境消失,他回到现实。
顾然脸色有些恍惚,心似乎还在九天云层之上,他看向窗户,月下中天,黎明将近,一抹月色正缓缓离开他的床。
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他干脆起床。
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才意识到这里是南城,不是海城,凌晨四点多钟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
他望向天空,弦月依然在空中,与睡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顾然又想到那个自称嫦娥的女人。
仔细琢磨后,他想:美人计。
这些人几次拉他入梦,一定别有所图,不能因为李白、杨玉环、嫦娥是东方人,就降低了戒心。
哪还有什么东方西方,现在只有现实和梦境,以后尽量少梦到这些人。
这也是因为顾然对李白等人别无所求,什么龙脉,他根本不在乎,如果不是为了给庄静暂停青春,他甚至也不想去【神话公路】。
“醒这么早?”
顾然回神,苏晴从房间里走出来,黑发披散,身上还穿着睡衣——不是专门的睡衣,只是黄色T恤和宽松的条纹长裤。
顾然看着她,仔细一比较,觉得嫦娥实际还不如苏晴好看。
“笑那么猥琐?”苏晴一脸戒备地走过来。
“不冷吗?”顾然好奇。
“冷啊,但不想回去拿衣服了。”
“怎么了?”顾然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他大概猜到是何倾颜在搞鬼。
“醒过来的时候何倾颜一条腿压在身上,还在往我身上爬。”
“哈哈哈!”
“女朋友差点贞洁不保,你就会哈哈大笑?”苏晴穿着他的衬衫,双眼打量他,似乎琢磨在哪里开一洞,血放得最多。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何倾颜也走出来,“我是做了一个梦,梦见顾然了,正骑在他身上,谁要骑你啊。”
她走到顾然身边,说:“我也冷。”
顾然双手一摊,意思是:总不能T恤也脱给你吧。
何倾颜也就那么一说,其实并不冷。
她眉飞色舞地继续道:“顾然,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禁止涩涩。”顾然说。
“我梦见自己在秦淮河边散步,路过一个剧组,剧组说嫦娥掉进水里了,请我临时帮帮忙。”
“谁掉进水里?”顾然问。
“嫦娥。我说我不会,没演过戏。”
“你哪一天不演戏?”苏晴说。
“然后导演,对了,那个导演的脸很长,有点像烧饼,那个导演说,演嫦娥不需要演技,靠的是美貌,于是我接受了。”
“大清早就自恋?”苏晴道。
“真的!”何倾颜笑起来,“然后我就看到了顾然,他当时是黑龙,我借着月色,悄悄靠近,一下子骑到他背上,他还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嫦娥。”
顾然已经不太想去理解梦境了。
就让它像梦境本身一样不可捉摸吧。
“所以呀,”何倾颜搂住苏晴腰,“我不是要骑在你身上,是把你当成顾然了。”
“你对顾然的女朋友说这种话?”苏晴反问她。
“哈哈哈!”这次轮到何倾颜大笑。
“已经醒啦?还想一个个掀你们被子呢。”陈珂走进民宿。
“来这么早?”苏晴打招呼。
陈珂笑着抬起双手,手里拎着成群结队的早餐袋。
陆陆续续,谢惜雅、格格、菲晓晓、安遥都从房间里走出来,有的已经洗漱,有的还是睡衣。
众人在凤仙花上有露水的院子里吃早餐。
何倾颜又把自己的梦说了一遍。
“倾颜姐姐你是很漂亮,但论美貌,我觉得惜雅最漂亮。”格格说。
“大家各有千秋,可要说古装最美,没人比得上南城第一美人陈珂。”菲晓晓道。
“什么南城第一美人。”陈珂好笑又苦笑。
“大清早都没睡醒吧?”顾然语气有点冲,不像是开玩笑,更像是讽刺,“最美的是庄静老师,第二美是苏晴。”
“顾医生,”格格压低声音,“你是喜欢丈母娘的类型?”
顾然给她盛了一碗桂花酒酿元宵。
“干嘛?”格格往后一撤,脸上的表情像切牌一样换成警惕牌,“突然对我这么好?昨天也是!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电视剧看太多了。”顾然说。
“我明白了,你以为离开南城,又没有长辈,就可以勾引我!”格格用的是肯定句。
“徐恬,没想到你也这么会玩。”当事情进展到这一步,顾然已经不在乎什么维护病人尊严感的原则了。
格格的脸红起来,像是被发现蹲在凤仙花后面,说自己在看花,下一刻却传来尿液冲击泥土的声音。
“啊~~”格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嗯?”她睡眼迷蒙地望着大家,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饭团,“我在做梦?”
“吃吧。”顾然递上元宵。
“干嘛?”格格·徐不恬立马醒了,“今天人多,还不是在病房,我可不会给你看打底裤!”
“哈哈哈!”这次大笑的是所有人。
民宿的花猫经过,撑了一个懒腰。
伸完懒腰,它看他们一眼,眼神彷佛走在围墙上、看见地面野狗乱斗似的无动于衷,又慢慢——近乎傲慢——地走远了。
吃过早饭,众人出发去栖霞山看日出。
本想爬山,结果没走两步,谢惜雅、格格两人累得面色发白,只好作罢。
“下次再来,正好枫叶还没红。”陈珂笑道。
“接下来去哪儿?”安遥问。
“牛首山,释迦牟尼的舍利子在那儿呢。”陈珂用不得了的语气说。
“是头盖骨,还是胆结石?”谢惜雅问。
“又爬山?还爬山?”格格撑着自己的腰。
“可以坐大巴,山里还有扶梯。”陈珂好笑道,同时也避开谢惜雅的问题。
“以你的体力,中山陵是去不了了。”菲晓晓拍着格格的肩。
“我对扫墓没兴趣。”格格语气倔强。
“多锻炼。”苏晴说,“以后一起去三山五岳。”
格格仔细想了想,点头同意。
去牛首山的路上,顾然问安遥:“还好吗?”
“哪方面?睡觉?心情?还是身体?”安遥反问。
“整体。”
“挺有意思的,但不是南城有意思,是你们这些人挺有意思。”
“三山五岳你去不去?”顾然邀请。
安遥愣了一下,再次反问:“我的病要治那么久?”
“不是病的问题,你就当我们是旅游团。”顾然说,“也不用不好意思,你的病,到时候肯定要复诊,我们爬山的时候,你就来复诊,跟我们一起去爬山。”
“爬山.”安遥沉吟,“我不讨厌,反正要健身。”
她又问:“这对我的病有好处吗?”
“转移注意力对什么都有好处。”顾然说。
“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嗯?”
安遥暧昧地笑起来。
搞什么?真是!就不能有一个正常人吗?
牛首山果然不需要爬山,重金打造的地宫金碧辉煌,顾然给她们拍了不少照片。
“惜雅。”经过假菩提树时,顾然喊住绝世美少女。
“嗯?”黑西装、黑校裙的谢惜雅回头。
“我也给你拍吧。”顾然说。
谢惜雅开心地比了一个剪刀手。
江湖传言,人像摄影最重要三要素是:模特、模特、模特,其实后期也很重要。
但当模特是谢惜雅、苏晴、何倾颜、陈珂四人的时候,只要她们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在镜头里,哪怕镜头是晃动的、是模糊的,那也不需要后期。
“这就是传说中的佛顶真骨吗?”格格望着舍利,“如果灵气复苏,我拿着它,会不会听到《大日如来真经》?”
“你不仅电视看太多,小说也看多了。”顾然说。
格格·徐恬看他一眼,觉得这个人好讨厌。
不过,顾医生是怎么认出她的呢?她和徐不恬比双胞胎还要像——毕竟用一个身体。
自己身上是有什么独属于自己的特征吗?
对于顾然总是能认出自己,徐恬虽然讨厌他说出来,也有点喜欢,喜欢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能认出自己的感觉。
这就好像每天放学回家,家里都备好了饭菜,失去过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日常的珍贵与感动。
徐不恬出现之后,她也曾假扮过徐不恬,可没有人认出是她。
吃素斋的时候,陈珂说:“阿秋上师说过,在高原之上,当一百万个转经筒同时转动时,现实感会非常薄弱,前世今生的画面会像记忆一样想起来,在佛顶真骨面前,你们有没有想起特别的画面?”
“我想起自己在广寒宫跳舞的日子.”何倾颜对这个梗真是念念不忘。
“你觉不觉得,他们都很奇怪?”安遥对自己认为唯一正常的菲晓晓说。
菲晓晓看了眼众人,压低声音回答:“奇怪的人身边都是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是谁?”安遥好奇。
“已经分不清了。”菲晓晓说,想起无人岛的往事,她觉得应该是何倾颜,可她不好意思直说。
事到如今,就算说‘奇怪的人’是陈珂,也是可以的——何倾颜的影响就是这么深远。
吃过饭,下了山,午后他们在玄武湖划船。
“啦啦啦~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顾然负责开船。
湖上秋风习习,同一艘船的苏晴、何倾颜、陈珂长发飘飘,聊天吃着零食。
“看我们谁快!”另一艘鸭子船上,负责开船的格格大声挑衅。
玄武湖上小船来来往往,湖边是明朝城墙,城墙外就是鸡鸣寺的一角,再往后,就是现代高大的建筑。
“顾然。”何倾颜开口。
顾然知道没好事,但风很舒服,所以他应了一声。
“怎么了?”
“你老实说,”何倾颜问,“我们三个人,还有谢惜雅,谁最好看?”
“苏晴啊,这还用问?”顾然道。
何倾颜笑起来:“除了苏晴呢?”
“.那是什么?”顾然指着远处的大厦问。
“南城的地标性建筑,”陈珂笑起来,好像顾然的这个问题别有深意似的,“紫金大厦。”
————
《私人日记》:十月十日,周六,南城
到底是梦到了李白,还是黑龙梦梦见了何倾颜?
猫很高傲,早饭很好吃,栖霞山日出时的苏晴美不胜收——就是她一整天都没把衬衫还我。
牛首山的佛顶宫一看就很有钱,希望把玄武湖搬到自己家门口,每天都能去划船。
现在我有点喜欢凤仙花了,它承载了这段美好的岁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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