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牧阳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张世铎打电话让韩若冰去一趟。
2006年4月1日也就是区块买卖合同签订履行后的第四天。张世铎由起山公司接手的起3井,也就是现今改名龙7井的油井突然不出油了,这使他惊愕不已。
尽管白纸黑字的合同已经签订,前期合同款项也已经打完,但这种情况的出现仍使他心有不甘,毕竟自己豪掷买入起山公司区块的初心皆因本口井而起。前几天还日产50方,这一周不到竟然渐流渐缓,直至油干水尽。
他开始认为是马宇辉自以为是地建议关闭放喷阀门一天招来的悲惨结局,但当他找地质专家现场检查之后犹豫不决地得出“与此操作无关,应是地层压力缺失,需上措施”的结论后,他才饶了诚惶诚恐的马宇辉,继而对起山公司骤生猜疑。
当然,即便满腹狐疑也不能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这样显得自己合同执行力不足,有违果敢而诚信的豪爽气质。
张世铎通过骆景怡翻译说:“请韩总来的意思,是想贵公司能帮忙找出现在龙7井不出油的原因,此井的钻探、测井、采油整个过程是起山公司时期施工的,你应该了解其中的情况,对后期处置有没有好的建议或能提供相应的施工资料给我们参考。”
韩若冰说:“地下的情况不可预知,恐难以给贵公司一个满意的答复,资料已经在交接时全部给你们提供,我们已经很难再对龙源公司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倒是建议邀请地质专家会审找出问题的真实原因。”
韩若冰自是避之不及,怎肯“随行就市”。
张世铎显然对韩若冰这个“另辟蹊径”的回答不十分满意,不过这种情况下,韩若冰避之若鹜的做法也可以理解,张世铎甚至不可置否。
邱牧阳一种淡然表情,似乎对眼前事漠不关心,他是以朋友身份到场,自然是壁上观的态度。但见气氛稍显尴尬,他才缓缓地说:“张老板,我单位张少彬张工对庆北油田地质情况还算比较了解,抽时间可以请他给您参谋参谋。据我所知,这是乌里雅斯太构造下石油圈闭的一种特性,需上一定措施才能增强地层压力,以达到持续出油的目的。你要相信现在的石油勘探技术对此类问题的解决,还是很有成效的。我回去尽快安排张少彬给你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
张世铎略有宽舒,瞥了一眼韩若冰转头对邱牧阳说:“谢谢你操心,我准备再开几啖井,你畀我举荐几个队伍啦。”
韩若冰刚想说什么,邱牧阳抢先说:“说实话,张老板,这个市场刚刚开启,钻井、固井、修井等队伍质量这块不敢评头论足,但毕竟都是国家认可有市场许可证的,张老板只需选择服务质量好的即可。之于测井,我当然要推荐我们沐平测井公司,我公司的测井技术在全国都排在前三位,这个你应该有所耳闻。”
“对,前段听你们经理霍海川介绍,你们公司引进一套井下成像设备,世界一流!”张士铎捻了一下手中的佛珠。
“这样说,现在测井成像技术固然是个趋势,但相应的也是成本的提高,之于庆北市场单井百十万的投资,性价比着实不高。一套流程下来,基本可以顶上你整口井的投资了。这个成像技术还是用于探明储量的成熟油田高产油区块比较合适。”邱牧阳怕张世铎不懂,尽量用平实的语言去描述。
“那我要是不在乎成本呢?”张世铎继续追问。
“张老板若不在乎成本,那不妨用井间成像技术,它是在两口或多口井同时电缆下放成像仪器,一台发射低频电磁波,其他井中仪器接收信号,通过地面系统分析,从而确定大区域地层电测性测量,继而给数口井之间区域做一个透彻的分析。
“这样说,成像发射仪器就像草地喷水的花洒,水会往四周喷洒,流出草地,而接收仪器就像是其周围安置了一圈挡板,使水不外流……”邱牧阳看张世铎还是一脸迷惑,转头问韩若冰:“韩总,你能理解?”
“似懂非懂……”韩若冰不是专业出身,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这样,再举例,比方一个长途汽车站,他向周围城市所发出的车都是单向的,你了解路况只能通过电话或往返乘客的口口相传,但你若在一定距离内设置县级中转站,那么这个中转车站就可以及时获得路况信息。那么这个长途车站就是发射机,中转站就是接收机,哪个一去不返的大巴车就是电磁信号。如此,我们就能详尽地了解到了一定区域内的地质状况。”邱牧阳对牛弹琴,只好一番旁引佐证!说完便看张世铎表情。
张世铎心思一会,恍有所悟:“有些明白了,你这个技术是针对区域性的,而不是单口井的”
“对的,张老板聪慧”邱牧阳不禁长舒一口气。
“所以,考虑到投资回报率,您现在大可不必大动干戈!等您的区块形成一定规模,再用这个技术会让你事半功倍!现在您只需要我公司的DCE或IRFT技术即可,这两项技术性价比较高,价格虽然比国产测井技术高出一截,但胜在他是一大串,是多种仪器的组合设备,下井一次便能取得数支国产仪器、数次下井得来的数据,会缩短你的完井周期从而大大节约时间成本,早一天出油你就早一天收益。”邱牧阳趁机推介自己公司的新技术。
“好,邱总,你的建议很好,我就喜欢和你这种实在人打交道!你们内地人太狡猾!哈哈哈”
张世铎的粤语,邱牧阳现在基本能听个七七八八,几乎不用骆景怡翻译了。
“张老板,我非常荣幸能和你合作!”邱牧阳一时舒然,毕竟不但把张世铎因龙7井不出油的疑问打消还达成进一步合作意向。
“张老板,需要说明的是,测井是钻井采油的一个重要环节,他就是一台医疗检查仪器,查明你病灶原因的,但有好的仪器还不行,需要一个好医生,所以对测井资料的解释工作异常重要,有一个好医生,你甚至不用核磁共振,一个CT甚至把一个脉就能得出原因,而我就是资料解释出身,虽然我的技术一般,但我后面是一个团队,他们都是行业精英。所以和我们合作,你就放一万心,绝对给你服务好,知道你的区块呼呼出油,你躺着床上,搂着嫂子,那边钱哗哗地就砸向你了……”
众人大笑!
“邱兄弟画得蓝图不错啦!” 那骆景怡便递了根烟过来,是一根忆江南女士细烟。
“谢谢,嫂子!”邱牧阳怎好拒绝,顺手解了,紧接着骆景怡两个排球便冲到他眼睛上方疯狂示威。他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嫂子,我自己点!”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抽这种细烟, 但依然觉得清入肺腑:“不错,味道好极了!”,见骆景怡眉飞色舞,便又到:“嫂子,你跟着张老板享福了,我爱人一直都想有您这样的生活,不但人长得优雅高贵、富贵逼人,还能有充分的实力去挥金如土。”
“是吗?哈哈哈,你爱人一定很漂亮吧?!”
“还行,不过和嫂子比就差之千里了。不过,她不在意容貌的,她在意的是money,她一许愿必然是:我的梦想就是花起钱来能挥金如土、厚脸无耻!呵呵……”
“哈哈哈哈……”
大家被邱牧阳高举双手高喊口号的姿势逗得哈哈大笑。
出门来,韩若冰亲切地给邱牧阳竖大拇指:“三,你真他妈能说!”
“行了,要不是那对排球在我眼前晃悠,我发挥更好!”
韩若冰说:“不管怎么说,事情算搪塞过去了,曾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看来我们可以再等等看,至少我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韩若冰发动车出门:“想要什么奖励?”
“哥,你还是急人所难,奖励我个女人吧?那排球真恍得我欲火焚身啊!”
“别急,过几天就有了。”韩若冰笑
“还过几天,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看你那点出息!急不可耐的臭样子!”
“反正我身边不能没女人……”此类话在邱牧阳和韩若冰之间如同空气一样流通,两人都不会觉得不适,见韩若冰不语,邱牧阳决定试探一下他:“对了哥,你就一个雯雯,你不腻吗?”
“滚一边去,这种事别扯雯雯!”
“吆喝,真动真情了?哈哈哈……”
……
邱牧阳却不知道自己动没动真情,他醒后的第一件事是拨通江小爱的电话,还好通了,他故作泰然自若:“终于打通电话了,是不是昨天忙着喂小兔子去了,忘了凡间的后羿。”
江小爱也是强捺心头的喜悦,故作波澜不惊:“小兔子有时比人更知道亲近、体贴人。”
邱牧阳思前想后终于找到了事情的根源,对于江小爱这种绵中藏针的语气,他不会轻易就范:“如果我知道广寒宫具体的楼牌号,我昨晚就杀过去了,你真把人急死了,差点报警,你到底咋回事?关机?”
“我……我……”江小爱不愿给邱牧阳撒谎,又不能说是因莫不凡几次电话的原因关机,左右为难,不知语从何出。
邱牧阳无奈地说:“你看看你有多少个未接电话?”
……
放下电话的的邱牧阳转而想到顾影,自上次的因势“立倒”,话竟随机,以致不欢而散,已过去近一周时间,她一点消息没有,而自己却不能再有所举动。哪怕心中再有挂念,也不可能浅希近求,毕竟当时的情景,“自尊”已经将两人推到了断无不可的地步。除非上天给一个“出奇制胜”的机会,自己可以自然而然地去“举手投足”,复蹈前辙。
但邱牧阳明白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意外重逢和破镜重圆,只不过都是为了某个目标暗暗地制造一些意外邂逅的机会。
邱牧阳聚精会神,思如泉涌,终于灵光乍现,计上心头,那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
趁顾影没下班,他大包小包提了礼物去敲顾影家门。
开门的是顾影的母亲,形容憔悴,好似比前几天还要羸弱,见了邱牧阳却是一笑,慌忙迎了进去:“小邱,你怎么这么多天没来了?我们家影儿可是盼着你来呢。”
“姨,这段太忙了,这不我一闲下来就来看您来了。”邱牧阳见顾母憔悴的样子,内心不免又一阵怜贫惜老,深感自己这次造访正确性已无容置疑,即便不是为了内心的私念,但为了这年龄不大的“老人”自己也着实应该“卷土重来”,柔软的内心不知不觉间将其归为一种使命。
他一如既往地和顾母逗趣说笑,像极了邻居家的大男孩,有种亲切有种敬重。顾母自然笑逐颜开,神色陶陶,只是偶尔手会去按压后脑,眉头微锁。
邱牧阳看出顾母的不适,建议她去医院看看,顾母说没事,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近傍晚,顾影回来了,她在院子里已隐隐听到看到屋里灯影里两人的说笑声,心中便是一阵无以言喻的窃喜,及她推门而入看到抬眼望她的邱牧阳却转脸叫了声“妈”,便冷冷地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顾母一脸诧异,对卧室内的顾影说:“你做甚?人家不来,想,来了却不理人家。”
顾影忙探出头说:“妈,你说什么呀,人家哪有想他。”
顾母回头对邱牧阳说:“小邱,是不是有点小矛盾?没甚,男孩该主动些,去哄哄。”见邱牧阳犹豫又说:“她说假话,自己的女儿甚想法,我还看不出?快去。我看饭好了没,在这吃。”
邱牧阳假门假事犹豫片刻,还是因势利导、顺水推舟了。刚到她卧室门口便闻到一股檀香味,等进了那味道愈加浓烈起来,竟有种通神理气的错觉。这是他第一次进顾影的闺房,房间虽小却被她整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进门东墙是一个小三屉桌,上面只有一盏橘黄色的小台灯,一本散文书,一个笔记本。南墙是一个简易的格子书柜,满满当当全是书籍,而临北窗便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小床,顾影就坐了床边,扭脸不看他,桔红色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温润而静谧,瘦小的身子却楚楚可怜,邱牧阳便也不说话,只是静观默察,仿佛远远地欣赏一个美玉一般。
世界便安静下来,寂然无声,渐渐便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所谓静极思动,顾影终于受不了这种内心思绪时如溪流涓涓,时又激荡奔泻的变化,转头说:“你做甚?要是不说话就走吧。”
邱牧阳一本正经地说:“我在犹豫是动手还是动口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我又不是君子。”说完,他便擒了她的手。
她便触电般挣脱了,幽怨的眼神望了他。
邱牧阳便又施展“鸦默雀静”神功,屏声敛气望了她,一动不动,仿佛做错事的小学生,恭默守静。
于是,世界再次静谧,两人便如静坐在五色炫彩的暮阳溪畔,光影婆娑,草木朦胧。又林深影郁,苍苍然已处于尘嚣之外。
良久,却是一阵疾风吹过,掠过心头,便有一丝丝凉意,泛起一些莫名的失意和落寞,怅然若失。
邱牧阳却不想打破这种异乎寻常的感觉,他并非固执地买静求安,实是想两个人都在这短暂的安静里,给两个不安分的心以“反躬自省”的机会。
他对当前形势早有的预判,此刻的场景也可以说是他的“苦心经营”的结果,他知道‘一动不如一静’,在静寂的时刻思潮才能起伏,才能刺激不甘蛰伏的心,一如无事便易生非。
意念的对决一直持续到顾母喊两人吃饭,顾影才不得不起身试图绕过一脸痴呆的邱牧阳,而邱牧阳左抵右挡不让出门,顾影只得推他,他怏怏闪了。
晚饭时,顾影默不作声,只是当邱牧阳喝完一碗粥后,她不声不响地给他盛了一碗,并放在他的面前,等他喝完,她又要去盛,邱牧阳便按了碗不让她动,她便去夺,并适时地辅以筷子,敲击他的手背,他只得离手。
顾母说:“人家不喝算了,一碗粥有什么好劝的?”
顾影说:“喂猪。”
邱牧阳说:“你见过这么玉树临风的猪吗?”
顾影说:“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猪。”
顾母说:“影儿,你怎么这样说话?小邱提了东西来看我,你该感谢人家才对,看你啥态度?”
顾影便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邱牧阳恍有所悟。
……
“影儿,去送送小邱。”顾母往常一样地推顾影。
顾影十分不情愿的样子,送邱牧阳到门口,掩门时却被他抓了手腕一把揽了过来,顾影挣扎了两下,便任他紧紧抱了。
邱牧阳贴了她耳边说:“我错了,可我抑制不住地想将错就错。”
顾影便似呆傻了一般又被他扯着慢慢向外走去,两人默默不语,出了胡同继续前走。
顾影说:“你做甚?这是往哪里去?”
邱牧阳说:“找个地,把你卖了。”
顾影说:“卖给谁?又不值钱。”
邱牧阳说:“卖给邱阳,那小子说,对于他来讲,影儿是无价之宝。”
顾影便停下来,望了他说:“可是他还另有无价之宝的。”
邱牧阳便低了头说:“影儿,我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做什么,但除了那种关系,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是兄妹,无论什么,只要让我对你好就可以。”
顾影说:“我倒是想有人疼我,可我怕我回不去。”
邱牧阳说:“回去回不去我不知道,只要我能疼你,我什么都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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