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寒冬期,庆北油田整个市场都在做冬眠前的准备工作。
一年的生产经营情况或好或坏,已成定局,各矿业公司都在做着结束本年生产经营任务的工作,心情各异。
韩若冰对起山公司的经营状况还是十分满意的,头三口井是干窟窿不错,还因此失望,有卖掉起山A区的举动,但自起4井后开始,已连续四口井出油,算是时来运转、否极泰来。
孟凡千忙得不亦乐乎,他负责施工现场及原油销售工作,虽有雇工忙前忙后,但一天四油罐车,也就是一百二三十方的原油运输,难免不会有些小问题需要处理,再说他自己是和原油运输罐车司机打过交道的,利益至上,他们与土炼油厂达成交易从中赚取差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这些都是需要他关注的。对于小打小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动作过大,还是要敲打敲打的。
天气寒冷,他舍不得郑北跟车受苦受累,自己开车监工去了,留下郑北百无聊赖地在昊北楼晃悠,不时便缠上谢雨文扯东道西。
邱牧阳回昊北楼时,正看到郑北虔诚地靠在谢雨文肩上听她讲自己凄苦的往事。
“这样说吧,姥姥说不同的媒婆给我妈说媒,说的都是我爸。”言毕,谢雨文沉默不语,回味自己苦难的身世。
“那不会第4个、第5个也都是吧?”
谢雨文悲伤不已。
“那最后你爸你妈在一起了吗?”郑北急切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邱牧阳走过坐了,一脸的生无可恋:“唉,我旁边坐了个小笨蛋,我旁边坐了个小笨蛋……”连说数声。
郑北忍无可忍说:“你旁边才坐了个小笨蛋呢。”
邱牧阳不无怜惜地说:“傻孩子,别这么谦虚,你怎么会是小笨蛋呢”
郑北呲着小虎牙,眼珠子转了又转,一胳膊肘子捣在他怀里。
谢雨文笑:“老三,你二哥不在,你胆子就大了,敢逗你嫂子了,你真是恶习不改。”
邱牧阳说:“我就是在练习,好举一反三。”
谢雨文说:“你脚踏两只船还不够?”
邱牧阳说:“要想站得稳,起码三只船,我目标已经达到,后来想了想,最稳的还是桌子,四条腿四个支点。”
谢雨文说:“臭不要脸,没正形。”
邱牧阳说:“说点正经的,顾影提醒我,年底税务检查开始了,你这,不做好准备吗?”
谢雨文说:“照章纳税,没问题。”
邱牧阳对庆北项目部的账务却没有信心,还是担心出纰漏。
关于庆北项目部配置财务人员的申请是得到测矿院的响应不错,不过由于时间紧张,只安排来一名小会计,业务不熟练,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工作却没有什么进展。按正常要求,8月份,庆北项目部即需要开始独立核算,但过去两个月了,整个账套还在建立中,幸好开票系统是独立的税控专用机,不然结算都成问题。
税务检查小组一行五人,由庆北县国家税务局与地方税务局联合组成,其中国税局4人,地税局1人。出乎邱牧阳意料的是,顾影竟是其中一员,而且是小组副组长。
这使邱牧阳如释重负,他装作不认识她默不吭声地站在一边,看着小会计心急如火地忙于应付检查人员。
检查组对庆北项目部的账务也是一脸无奈,税务检查报告不知如何落笔。
邱牧阳说:“首先,我们需承认税务知识的缺乏,应国税局要去,我们仓促成立公司后,账套设立迟缓,许多成本费用未能及时入账,最明显的如车辆、仪器折旧以及低值易耗品等许多摊销费用我们上级公司都没有转过来,进项税这块未及账务处理,数据肯定是不准确的,你要知道依据收入成本配比这块,我们的收入是全年的,那么我的成本费用也应是全年的。实际上,结算收入开票销项税我们是每月都上缴的,进项税这块远远不足,所以我们缴税这块要说有问题的话,还应是多缴交了。鉴于这种情况,请贵局通融一下,给我们一定时间,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那检查组组长说:“我们都理解,但最好还是等我们给领导汇报一下,由领导决定。”
邱牧阳问:“哪位领导。”
“冯凌,冯局长。”
邱牧阳说:“好说,一切事情都讲究个效率,给我你们局长的手机号码吧。”
那组长沉吟良久方拿出手机给了邱牧阳电话号码。
打通电话时,冯凌疑似懵圈中,邱牧阳只好介绍自己是那个嘴皮子会产生共振、会嘟噜嘴说 ‘财务负责人、办税人,一锅端 ’的那位,冯凌还在沉吟,不知道是想不起还是没想到邱牧阳会给自己电话。邱牧阳只得又说,是胡诌‘不想衙门知我在,鸟飞还拔一毛来’的那位。
冯凌说:“知道是你,沐平庆北项目部邱牧阳,要借我未来的那个。”
邱牧阳说:“人家说债主的记忆力比借钱的强,此话真是不虚,幸亏我借你东西了,至今未还。”
冯凌说:“是你没说到点子上。”
邱牧阳说:“这还不正点?”
冯凌说:“嗯,你准备亲……亲口给我说什么?”
邱牧阳又把沐平庆北项目部的实际情况说了一遍。
冯凌说:“我们理解,但这次上面要求对新注册公司重点检查,为了都好有个交代,你们写个情况说明,提供未内结费用明细,尽量详尽些,盖你们项目部章就可以。”
邱牧阳知道这已是冯凌权力范围的极限,连忙称谢,说改天请 她吃饭,转身进屋给税务检查小组一说。
那组长自是欣然收摊,携了众人离去。
一块送行的袁仲绥转头对邱牧阳说:“阳仔,行啊,这你也能摆平。”
邱牧阳望了一眼最后上车犹自频频回首的顾影,心说,不是顾影教我,我哪有这本事。
他假装谦虚对袁仲绥说:“都是小刘会计说的,我只不过跑过税,给他们稍微熟识些。”回身对小刘会计说:“我给检查组说的你都听到了吧,写个情况说明,尽量详实些,给税局递去。另外,你要落实利润是否和家里并账,不然300万是个临界点,你要注意,我可是听说300万以下,企业所得税按5%,最多15万,300万以上可就是按25%缴纳,75万起步了。”
刘会计点头称是。
……
自从知道老四夏不凡在延庆市出现,也并且知道夏不凡官居要职,是延庆市石油勘探开发指挥部秘书后,邱牧阳处事敏感起来,刚与冯凌通电话,她一句‘上面要求’便让他不得不又去想是不是与莫不凡有关。尽管这种几率很小,一个指挥部的秘书难以兴起什么大风大浪,但他若假传圣旨,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是没有可能。
税务检查工作结束后,庆北项目部真得可以收工了。许伟小队已经顺利完成最后一口井,正在保养仪器、车辆,估计这两天就要启程了,而项目部人员估计还要滞后一两个星期,正如邱牧阳会议中所说的,生产任务完成后就是核对工作量、收入挂账。
……
昊北楼。
韩若冰说:“都收工了,你不急着回家,看看党湘云什么情况?”
邱牧阳说:“结算呢,过几天就回去,你呢? ”
韩若冰思索片刻:“不回去了,我把钱打给小雪,让她伺候他们吧?”
邱牧阳说:“你和干爸啥时候冰释前嫌能和睦相处?这都多少年了?你这心也够小的,是真记仇啊。”
韩若冰说:“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懂事了,反而习惯于现在的状态了,父辈有父辈的生活,我们小辈有小辈的生活,互不打扰吧。”
邱牧阳说:“你这借口好,入情入理的,我这么大义凛然,喜欢针锋相对的人,竟然没办法反驳。”
韩若冰苦笑。
邱牧阳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和小嫂子赶快要个孩子,等有孩子了,一是让你知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那句话;二是你要是实在明白不了,就让我干爸的孙子去完成两岸统一大业去。”
韩若冰说:“你想多了,等不到那时候,我准备去南方买房,到时候把父母接过去,年龄大了,怕冷!”
邱牧阳恍然一悟,竖起拇指:“好,好,我盼着这天呢。”
韩若冰说:“怎么样,和我一块买吧,住一块。”
邱牧阳哈哈一笑:“以为我傻啊?我花那钱干吗?你不管在哪里都会给我留一个房间的。我还不如换个城市买一套,同样给你们一家三口留一个房间。”
……
临走的前一天,在邱牧阳的一再要求下,韩若冰、谢雨文、孟凡千陪着他提了礼物去拜见了尹茂森。
对于七狼八虎的前辈他心中有种莫名的崇敬感,他早已经把师父孟庆武的联系方式留给了尹茂森,从尹茂森的话语中他感觉出两位战友联系相当频繁。
听那口气,他们几人已经敲定,春节后,要在上京颐和茶楼举行一次聚会活动。
尹茂森一手扯了韩若冰,一手拉了邱牧阳左看右看,看不够,嘴里骂着:妈的,当兵的时候就一直压我一头,我当个班长还是代的,过去20多年了,到现在还压着我,你看这三个小伙子,真喜人。
韩若冰、邱牧阳互相对视一眼,就是不敢接话。
……
由尹茂森家里出来,邱牧阳让三人先行,自己明天一早回昊北楼和孟凡千一块启程。
孟凡千刚要说什么,被韩若冰拦住:“三有事,别管他。”
邱牧阳冲韩若冰会心一笑,转头嘱咐孟凡千去买庆北当地土特产,并交代购买数量。
孟凡千说:“老三,买这么多吗?得满满当当一车。”
邱牧阳说:“有用,你的Q7装得下。”
上车后,谢雨文问韩若冰:“哥,老三干嘛去?”
韩若冰说:“还用问?我虽然没关注,但也知道他给顾影买的房子就在这。”
谢雨文说:“紫辰院,矿业公司大佬不都住这个小区?房价不低,看来,老三对顾影是真心的了。”
……
顾影上班没在家,邱牧阳没有打电话催她,他洗了个热水澡,钻进被窝舒舒服服睡了一个下午。
室内温和的暖气,松软的羽绒被,制造了舒爽的氛围,邱牧阳便觉四体通泰,悠然自得。
来庆北10个月,还没有如此松弛过,项目部的结算工作已经完成,起山公司也暂时停工,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自己身家千万不说,还有佳人相伴,江小爱那里姑且算是百思莫解,一头雾水,但顾影却是真心实意对自己的,现在,自己不正躺在她的床上?想着顾影,邱牧阳通体舒畅,不时便沉沉睡去。
他醒来时,顿觉神清气爽,飘然若仙,一斜眼,却见顾影正斜靠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
邱牧阳一起身,顾影便蓦地醒了:“哥,你终于醒了,真能睡。”
邱牧阳便问她几时回的,竟然一点声响没有。顾影说他睡得跟死猪没什么区别,自己早就回来,已经做好了饭。
邱牧阳起身看手机,竟然已是晚上8点。
晚饭后,邱牧阳终于给顾影道出实情:“影儿,我明天要回家了,沐平。”
顾影沉默了一会问:“你明年还会来吗?”
“来”
“那你一旦来不了,我怎么办啊?你走了,我又不能跟你联系,想你了,我该怎么办啊?”
“你想我了,打电话就是了。”
“不行,我怕党姐姐知道了,真地要和你离婚!”
“我倒是想离婚。”
“别,邱阳哥,别,我愧疚也就罢了,但不想成为罪人。”
一听此言,邱牧阳立时觉得顾影真是奇女子,不可思议:“影儿,你不想我离婚,能和你结婚。”
顾影低了头不说话,眼中泛红,摇了摇头。
邱牧阳问:“你就甘心做我的影子?”
顾影点点头。
邱牧阳愣了半天方一把扯过她横抱在怀里:“影儿,你不要作践自己,你让我很心疼,这个世界上人是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每个人都是一种存在,存在就是有价值的,没有人性上的‘你高于我,或我高于你’,我们都是平等的,你真的不用为了我而放低了自己。你在担心我不会再疼你吗?”
顾影搂了他脖子说:“哥,我有时是担心我做错了,你不再喜欢我了,我是想着和你一直走下去的。”
邱牧阳说:“傻丫头,所有的东西都不是祈求来的,你时刻记着,我们是平等的,是相互的,我做错了,你也可以不喜欢我。”
顾影说:“你没有错,你不会错的。”
邱牧阳顿感一种责任,扑面而来,侵入骨髓。他知道再给顾影讲什么都没有意义,自己唯一所能做得就是对她悉心竭力地疼惜。
……
次日,车到雁台山。
孟凡千放慢车速:“老三,你要不要去看看江小爱?”
邱牧阳想了想说:“算了。”
孟凡千说:“看你不高兴,是不是和顾影闹别扭了。”
邱牧阳说:“没,你以为都跟你和郑北一样每天不闹两场不叫过日子。”
孟凡千说:“我俩是欢喜冤家,吵了闹了,过一会就好,跟你和江小爱的冤家对头不一样。”
邱牧阳说:“嗯,二哥这句话算说对了。”
……
车停雁台山口,邱牧阳跳下Q7,举目回望庆北县城。
但长空万里,烟岚淋漓,云木杳霭。又风来撩心,意绪流动。
想年初韩若冰一句召唤,自己便辗转赶来庆北,一番周折,拥千万身家,又两段孽缘,任情深情浅;只是因一己私欲,招致家人怨恨,今回返沐平不知是喜是忧。
顾影的泪眼,江小爱的笑脸,一时云淡风轻,又沉重似铅。
风涛云物,荡胸极目,真良可浩叹:
纷纷扰,大千世界,粉墨争戏。
远山霏雨,塞城飘雪,岁阴交替。
暗夜里,曾教念思系。
有湘云顾影、晴光日暖,参差相继。
莫衷情深,羁旅况味,谁人正忆?
莽苍行,便施行知难,会合终无计。
想当年,鲜衣纵马,从容颐指,驰骤东风里。
叹今夕,愁绝归客,欲行勒轻骑。
哀怨离怀,相思难寄。
便惹得,梦里秋霜,一片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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