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及时止损,阻止了一场被孔孟之道唠叨致死的悲剧。
她及时转移话题:“那就是你的朋友?”
下巴扬了扬,眼神指向那个大厅之中充满茫然的五十岁老人。
那老人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衣衫破旧,穿着上世纪过时的灰色棉衣,那棉衣看起来一点保暖的作用都起不到,冷硬褴褛,甚至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泛黄的棉花,包裹住瘦削矮小的身材,老人的魂体看起来很沧桑,黝黑的脸上皱纹丛生,有些老年斑,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那双因为岁月折磨而浑浊的三角眼中充满了茫然,好似已经老年痴呆了一般呆滞。不难看出,这位老人生前过的十分不好。
原本被元夕逗弄而欢快的气氛消失殆尽,两只鬼都看到了那只鬼的境况,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王真人目露愧疚,“唉,我很少翻录鬼的命簿,我生来懦弱,自知很容易被他们的命运纠葛而忧心,所以从未在意,只是……只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他不应该是这种命运的。”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按理来说,以前受尽苦难,下一世该是有一个好结局的,但是他这一世看起来过的实在是不好。”
王真人的眼睛有些红了。
若是自己的朋友,看到他过得并不好,为他难过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他明明是地府一方鬼帝,却无法帮自己的朋友。
元夕宽慰道,“你不是都说了你很少看命簿吗,也许你的朋友上一世过得好,你知道的,命簿总是这样来回跳,得让好几世的因果平衡。”
生死轮回这种事,本就是这样,牵扯不清。
弹幕也难得沉重了一会,他们虽然不懂这些,但也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一时间也有一些沉默。
【小猫不吃鱼:这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虽然地府已经取消了地狱制度,可是对于那些做过坏事的人,惩罚远远不止地狱那么简单。想想那些无恶不作的骇人听闻的大恶人,下一世下下世都在偿还自己以前的罪孽,我心里莫名其妙就舒服了很多啊!】
【东成西就:唉,怎么说呢。要是我我也伤心,明明已经坐到了不低的地位,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受苦,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心里真的很难受。】
【素衣:所以你们才做不了地府判官啊!要是带着自己的主观情感去给自己的好朋友安排一些好命,那不就是徇私吗!这样怎么能当好一个判官呢!反正我是当不了。就我这个连搂席都要偷偷带着我朋友的人,让我拥有这点权力,我还不得给我朋友安排一个绝佳的命运?毕竟在我眼里,我朋友就算是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那也是可爱的啊!】
【将来的天才:加一,还好不是我当判官,不然这个世界就完了。我是什么碧阳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王真人面上的愧疚之情还未褪去,两只鬼便听到办事大厅忽然传来几声怒吼。
“凭什么?难道我生前过得还不够惨吗?我生前过的那么惨,凭什么下一世给我的还是这种命啊?我真的受够了!”
元夕和王真人同时向那边看过去。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真人那个所谓的朋友。
他似乎是刚刚回过神来,那苍老的脸出现了几分愤怒的血色。
那只鬼怒吼一声,周围的阴差立马呵斥道:“嚷嚷什么!这都是命簿的安排,下一世不好当然是因为你以前做过很多坏事了!这还用问吗,要是不想下辈子不好,以前就别做坏事啊!”
那阴差谨慎地往旁边看看,揪着那只鬼的领子,低声呵斥道,“别吵吵,要是让改革官知道看见你闹事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只鬼显然还有什么不满,正欲说些什么。
元夕:“……”看来她还是挺有威严的哈。
一般新鬼来到地府,有的生性懦弱,敢怒不敢言,也有的在沉默之中爆发,实在忍无可忍了,也会发泄自己的不满,这种事在地府之中是司空见惯的。
想必这只鬼也是如此,刚刚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下一世比自己上一世过的还艰难,搁谁谁受得了?
王真人皱了皱眉。
走了出去,元夕挑眉,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去。
“劳驾稍等!”
王真人拦住了那个阴差已经将要被押走的那只鬼。
那阴差看到王真人与元夕,脸上原本的愤怒顿时推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惶恐与惊惧,“改……改革官,王殿下,”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方才的狂傲消失地一干二净。
“有什么事吗?”
他身后的几只鬼茫然地看过来,几只鬼刚下地府,明显不认识元夕和王真人,只是看到阴差这般诚惶诚恐的样子,难免好奇。
王真人皱着眉道,“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根据我的印象,他并未做过什么坏事,不需要赎罪,更何况这一世还受尽苦难,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那阴差显然没有想到刚才的话被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刚刚耀武扬威的话还被大领导质疑了,顿时脸色灰败,满心都是:完了,我的年终奖!
“这个,我……我看命簿就是那么写的啊,我也只是猜,一般命不好不都是在偿还罪孽嘛,所以我就这样猜……”阴差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真人皱着眉,难得有了脾气:“有什么规定只要是命不好,就一定是在偿还罪孽吗?”
阴差不说话了,只是低下了头。
王真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双手一伸,下一秒,手腕便出现一个透明丝线,丝线看似一扯就断,实则坚韧万分,正是地府鬼差人手一根的缚魂锁,缚魂锁的另外一端,正是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这只鬼我带走了,有些事情需要他配合调查。”
那只鬼也从王真人几句话之中明白了什么,短短几句话,便为他出了一口气,虽然王真人可能只是在训斥口不择言的阴差。
在那只鬼眼中,那就是王真人对自己的维护,顿时对王真人生出几分亲近,听到王真人要带他走,那只鬼自然是开心的。
他从那几只鬼之中走了出来,高高兴兴地走到了王真人面前。
那几只鬼眼巴巴地看着,很是羡慕。
王真人微微点了点下巴,转身便走了。
元夕站在原地,那阴差还惶恐地弯着腰。
打一巴掌,还是要给个甜枣的。
阴差身后的几只鬼原本还有几分对阴差的惧怕,王真人几句话便将他的面子全扔了,那几只鬼看向阴差眼中都没什么惧怕了。
口出狂言固然不对,可是不该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拂了阴差的面子,这样他以后在普通鬼面前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教训可以在私下里。
元夕本来以为王真人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他今日大概是气狠了,他对那个朋友心中本就有愧,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扫尾还是需要元夕自己来了。
想到这里,元夕眼中浮现出几分堪称温和的笑意,“过会儿将那只鬼的从第一世到前世的命簿整理出来交给我。”
阴差结结巴巴道,“好的,好的。”
元夕道:“王真人这几日心情不好,说话才这般直来直去,放心,你终究还是地府的阴差,好好干,你的年终奖不会因此取消的。”
阴差心中顿时一喜,“谢谢改革官!”
元夕眼中暗含警告,看了一眼他身后那几只鬼,被她冷冷的眼神一扫,那几只鬼顿时感觉背后嗖嗖的,缩了缩脑袋。
元夕点了点头,看着阴差带着他们离开了。
看着王真人离去的方向,元夕心中有几分异样。
究竟是什么朋友,能让一向克己守礼,一向追求君子之风的王真人这般失态?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元夕皱了皱眉,原本打算去看看那几个导演安排地怎么样了,现在改变了脚步,朝酆都大殿走去。
这次终于没有扑空,酆都大帝就在殿中。
熟悉的阴气缭绕,殿中的那些阴气像是有意识一般,感受到元夕的靠近,便争先恐后的朝着元夕飘了过来,就像是酆都大帝养的宠物一样。
元夕笑了笑。
酆都大帝看过来,看到元夕,眼中也漫上几分笑意。
“忙完了?”他道。
元夕摇摇头,“地府这么多事,还有忙完的说法?”
只是一句无意义地询问,庭衍倒也不在意她回什么,只见元夕坐在他对面,酆都大帝道,“对了,近日听说,你们人间的那个小盒子,听说快要研究出来了是吗?”
元夕疑惑:“什么小盒子?”
庭衍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你们阳间几乎每个人都拿着一个,你曾经也有,可以用来联系朋友的东西。”
元夕迷茫:“手机?”
庭衍迟疑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叫这个名字。”
元夕噗嗤一笑。
一直觉得庭衍就像个老年人一样,现在真的是比老年人还要老年人了。
“就是手机。”元夕笑道,“大概还有一个月吧?不过比起阳间已经十分发达的智能手机,还是有些落后的,不过,能接听电话视频,能联网,就很不错了。”
庭衍不是很懂这些,也就没说什么。
元夕问起王真人的事情:“感觉王真人有些不对劲。”她将方才大厅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有些失态了。”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今天的王真人当众之下拂了阴差的面子,元夕忍不住想接下来王真人还会为了他的朋友做些什么,害怕会出什么问题,元夕忍不住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他。”庭衍道,“这是他命里该有的一劫。”
元夕疑惑地看着他。
劫数?王真人已经在地府待了很多年了,还有这种劫数?
她还以为只有在人间才有历劫一说,没想到死后之后待在地府里,也有劫数一说啊。
“尘世未曾了却的因果,总要有解决的时候。”
“就像是你三千年一历劫一样吗?”元夕问道。
酆都大帝点了点头,“不过,比那个要简单一些。”
“我只听说过什么情劫,命劫,王真人这算是什么,朋友劫?”元夕为自己想法失笑,“若是他渡不过去,会怎样?”
“剥夺鬼帝之位。”
元夕瞪大了眼睛,“这么严重?他都当了许多年鬼帝了吧,只是因为这个劫数,就要……”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些劫数就像考核一样,考核不过关,当然会被淘汰下去。
看来地府也是一个相当严格的职场啊。
怪不得那个时候元夕总觉得王真人的事绝对不止这么简单,没想到果然是这样。
不过既然那是他应有的劫数,元夕便也不多言,她站起身来,刚要走,却突然想到什么。
“我也会有劫数吗?”她问。
她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果不其然,庭衍只是稍微顿了顿,随即便道,“按理来说,应该是有的。”
劫数未曾来临之际,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也许是情劫,也许是死劫,也许是其他什么。
元夕点了点头。
*
王真人随手捏了一个法诀,那缚魂锁便像是丝线一般,收了回来,重新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骤然失去了束缚,那个老人眼睛亮了亮。
他不认识这个人,不过经过方才那一幕,他知道这只地位不低的鬼对自己很是照顾。
“你,”王真人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但是看到老人眼中的小心翼翼,那点后悔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愧疚与遗憾。
“你先待在这里,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查清,等到查清楚之后,我自然会让你入轮回。”
老人一听要入轮回,眼神顿时暗淡了,想到自己那凄凄惨惨的烂命,他十分抵触,“我,可是我下一世比上一世还要凄惨,我不想过那种苦日子了。”
“什么苦尽甘来都是骗鬼的,我上一世十分凄惨。本来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却在十几岁那年家道中落,富豪爹锒铛入狱,得了失心疯的娘没看清路牌,不仅自己赔了命,还要赔付别人赔款。原本订婚的未婚妻早就心有所属,看到我这样惨也就退了婚。往后的日子我就更是惨了。”
“我那时候还要打工还债,后来有了一点本钱,却做什么什么赔钱,到了三十多岁还一事无成不说,还因此欠下了许多钱,讨债的上门,都快把我的腿打残了,到现在还有病根。我什么都没了。”
“我住在天桥下面,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甚至还从狗嘴里抢东西去,后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十年,死在了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难道我这一世还不够惨吗,还让我下一世仍旧受尽苦楚?”
“哪有这样欺负鬼的啊。”老人埋怨道。
王真人看着他,眼眶微微红了,如果他的心脏还在跳动,那么老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戳他心窝子,一字一句都让他揪心。
“也许是哪里搞错了。”王真人不确定道,“我从未见过这般,没有什么罪孽,却叫人一直受苦的。”他咬了咬牙,“你放心,我把你带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这些天你先待在我这里,等我查清楚,会还你清白的。”
老人期翼地看着他:“真的吗?”
王真人点了点头,“你放心。”
我是鬼帝,以前我什么都没有,未曾护你周全,这次一定不会了。
王真人心中发誓。
那老人顿时道,“您可真是青天大老爷,我,我先谢谢你,没有什么能够报答您的,我……”
“不必谈什么报答,我既为鬼帝,查清这些事实就是我的责任所在,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彻查的。”
老人从这几个字之中嗅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
元夕又去和改革小组商议了一下来年的计划。
若是不能拯救地府,她想让酆都大帝在消失以前,就看到一个全新的地府。她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只能尽快,所以给来年的计划定的有些高。
这些计划都是改革小组经过评估而定下的,对于元夕的提议,小组内一直不是很赞同。
“改革需要脚踏实地,就算是地府这大半年以来确实小有成就,也不能一蹴而就。更何况您才刚刚坐上改革官的位置不久,局势刚刚稳定下来,多少鬼就盯着你想看你出错呢,若是按照您的计划来,很容易因为完不成目标而被众鬼嘲笑,到时候对您的名声也不好。我认为还是应该保守一点,定一个一定能够达成的目标比较好。”
“老马说的对,更何况我们商量下来的计划也并非没有挑战性,我们还是建议您选用我们的方案。我们的方案是综合地府多方面的情况与现状,与过去九个月以来的地府的发展速度而多方面考量的结果,如果您执意选用您的方案的话,我认为,地府很难达到您所预估的水平,这是一个极具风险的挑战,对您来说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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