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眼中讶异一闪而过,暗暗瞥一眼汪曲,不露声色的转而揭开泥炉上煨着的药罐子,见水位下去老大半,忙取了瓷碗盛上,递给王嬷嬷,顺着话茬道,“汪公公说的在理。到时候拜别高堂,环儿姑娘跪的是您。等三日回门,容先生敬茶的也是您。
我跟您说句糙话,您心里苦,容先生也不容易。你们一个地儿的祖籍,一样受了水患的难,再加上科举受阻,要不然容先生的亲事也不能耽搁到现在。
容先生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王爷将来是必定要重用的。如果不是王爷偏着您,环儿姑娘又是您的干女儿,这样好的亲事可未必能落到环儿姑娘身上。
容先生和环儿姑娘这样儿的,就叫有缘有份。您合该欢欢喜喜的,接了王爷这份恩典,就该打点起精神好好儿的做成这门喜事。可不兴再胡思乱想,坏了自己的身子,凭白叫我们,叫环儿姑娘、容先生跟着挂心。”
“是,是。你们说的很是。”王嬷嬷听得渐渐笑咪眼,坐直身接过药碗饮尽,拍着张枫的手,面上郁色一扫而空,“倒要你来劝我!放心,王爷特意派了你来看我,我心里高兴,这病呀,就好了一大半儿咯。”
说罢关心的问张枫如今担的什么差事,是不是在宫中、中枢院两头跑,又转头问汪曲,“阿枫今非昔比,到时候必定要跟着王爷去东北。你怎么说的,可是随着王爷一块儿走?”
启阳帝钦点萧寒潜为帅,正式的旨意尚未明发。
汪曲闻言眼底微黯,面色依旧温和,“我得留着,好帮小王妃跑跑腿儿,打点些事务。”
张枫闻言眼中无异色,只又暗暗瞥一眼汪曲。
王嬷嬷却是挑眉长长一哦,摇头叹道,“王爷竟留你给王妃跑腿儿,王妃好福气。”
汪曲笑了笑,捧起茶盏慢饮慢品。
探病没有久坐的道理,盏茶过后,二人就辞了王嬷嬷。
出了竹院走在通往二门的幽静甬道上,张枫的声音低低响起,“等皇上发了明旨,王爷是要随大军一起开拔的。小王妃要跟着走,行程却要往后错开几天。您留下,是为小王妃打点事务,也是为护送小王妃。您刚才怎么”
怎么话说半截,似有意误导王嬷嬷,听着仿佛留着就不走了。
他是直而不是憨。
张枫觉得,汪曲对着王嬷嬷的说话和态度,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汪曲闻言默了一默,半晌才开口,语气似叹非叹,“聪明人就爱多想。”
这话牛头不对马嘴,张枫没随便接话。
“想得多了,想要的东西也就多了。”汪曲似自言自语,袖着手脚步不急不缓,“想要的东西太多,底气和本钱却不够,那就只能想方设法的去争取,去得到。超出了本分,就成了算计,这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张枫张了张嘴,直觉汪曲说的是王嬷嬷,面上讶然,“您这话我听不懂。嬷嬷一向聪明能干。”
“用在正道上的,才叫真聪明。”汪曲偏头看张枫,抬手拍了拍张枫的肩,似欣慰似黯然,“王嬷嬷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你是帮着王爷做大事的,这四角屋檐下的小事琐事,不值得你掺和。我啊,也不想管,不能管。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且随自己个儿折腾去罢。”
他抬眼看诺大乾王府圈起来的天穹,看似高远,实则依旧逼仄。
张枫跟着望天,沉声道,“我反正听您的。不管您这话打的什么机锋,总归今儿怎么见的嬷嬷,都说了什么,回宫我照实禀报给王爷就是。”
汪曲笑容和煦,“合该如此。你行事什么时候要听我的,你跟我这儿卖什么乖。”
张枫挠了挠头,笑得赫然。
王环儿却是笑得不自然,她细心服侍着王嬷嬷出回廊,进里屋,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张大人也不知道王爷信里写了什么?府里都说王爷这是对她有情,才巴巴的鸿信传书”
代指的“她”字,咬在齿间,低不可闻。
王嬷嬷却无心再深究这些小情小节,耷拉着眼皮道,“王爷是我看大的,他或许会因为李英歌正妃嫡妻的身份,看重她对她好。但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一件东西,王爷可不会做这类拐弯抹角的酸腐事体。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遇事总喜欢多想。不过这事上,你不必庸人自扰。今儿倒也巧,这下既然确定汪曲会留下不走,就说明我之前所猜不错,任李英歌如何闹腾,王爷也难改初衷。
她且留在京中做她独守王府的乾王妃。我们也该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了,尽早把跟着王爷去东北的事儿定下来。你可给我把住了,到时候别乱了阵脚,功亏一篑。”
王环儿美目大亮,闻言忙强压下抑制不住的欣喜,俏脸一派嗔怪一派委屈,“干娘,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只是这东西,您还特特带进屋里来做什么?”
她垂眸看容怀送来的两匣子补药,眼底晦暗不明。
王嬷嬷随手搁下手中抱着的匣子,轻声一笑,“你不喜欢,不想要,也要先好好收着,否则怎么原璧归赵,拿什么东西原物奉还?”
王环儿抬眼,闪着美目看着王嬷嬷。
王嬷嬷却不再深说,摆手道,“让人盯着二门,王爷哪天回来,我们就哪天行事。”
火候差不多了。
万事俱备,只差萧寒潜这道东风。
王环儿美目又是莹莹一闪,柔声应是。
心腹婆子领了命,虽不懂王嬷嬷打的什么主意,却也兢兢业业亲自盯着二门。
盯了三五天,每每铩羽而归。
这天过了熄灯时分不多久,本该早回了后罩房歇息的心腹婆子猫着腰,悄悄摸回竹院上房,叩门喊了声“嬷嬷”,听得一声“进来”,才矮身钻进门帘。
王嬷嬷正披衣靠在床头,额角贴着两块膏药,气色虽还略差,精神头却好。
“没白费环儿姑娘的一片孝心,您这大好了,可都亏了环儿姑娘这几天的精心伺疾。”心腹婆子真心高兴,上前替王嬷嬷掖被子,面上先是一喜,又是一忧,“二门上刚有的动静,王爷才刚突然回府了。小福全儿一路送进了枫院才走的,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王嬷嬷眉头一蹙,“我知道了。你回去歇了吧。”
心腹婆子一愣,好容易等到人却没有其他吩咐,没头没尾的这是闹哪样?
却也不敢多问,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王嬷嬷闭目片刻,忽然起身下了床。
李英歌也猛地起身下了床,快步迎出起居室,看着大步而来的萧寒潜,讶然道,“寡虞哥哥?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送个信儿?”
能不告而进枫院的,除了她就只有她家夫君。
她出来的急,外裳都顾不上披,只穿着小衣小裤,站在台阶上屋檐下,头顶长穗宫灯投下柔柔的光,映得她粉面染浅晕,俏生生的。
萧寒潜紧绷的面部线条转瞬柔和,脚一抬唇一勾,站在台阶下和小媳妇儿平视,倾身啄一下小媳妇儿的眉心,笑道,“媳妇儿,我回来了。惊喜不惊喜?”
两人没了身高差,她在上他在下,离得近照得亮。
李英歌这才看清他的形容,只有惊没有喜,“你受伤了?”
“皮肉伤,不值得大惊小怪。”萧寒潜心下极满意小媳妇儿的紧张反应,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探手抱起小媳妇儿,抬脚就往起居室走,“怎么还没睡?是心有灵犀知道我会回来,在等我?还是我送的枕头不顶用,没了我,就睡不着了?”
这人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李英歌在心里翻白眼,一手抓稳他的肩,一手去戳他额头缠的纱布,歪头眨眼睛,不答反问,“寡虞哥哥,你不会是又和父皇起了争执,又被父皇’赐伤’了吧?”
李英歌真相了。
启阳帝砸起儿子来,数十年如一日的不改地方,不变手法。
萧寒潜眉眼微冷,哼了一声同样不答反问,“问我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答我的话?”
这人又开始犯别扭病了。
李英歌果断从善如流,乖顺的答道,“外院没得你要回来的信儿,二门一到熄灯时分就落了锁,我哪里知道你会回来?也不是睡不着,我在做针线呢,想着把最后一道边儿锁好了,就准备睡下了。”
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萧寒潜满意而笑,剑眉微微挑,偏头奖励小媳妇儿一个吻,坏笑着问,“做什么针线?做肚兜?用我画给你的那些花样子?”
李英歌抿了抿被亲得水润的唇,瞪着萧寒潜道,“才不是。给我小外甥做枕头。”
小外甥还没影儿呢,就天天做这做那的惦记着!
某人又开始毫无自觉的酿干醋,心里泛酸脸上发黑,错眼一看起居室的大床,凤眸顿时一瞠,黑到一半的脸瞬间亮了。
床上堆满了枕头。
全是他送来的枕头。
大的在外小的在内,里三层外三层,只圈出当中一小块空地,正好容李英歌一个人睡。
萧寒潜朗声大笑,颠了颠怀中小媳妇儿,也不管逮着哪儿就是一顿啵啵啵,含糊着声音调侃道,“就这么喜欢我用过的枕头,就这么喜欢被我的味道围着绕着?嗯?”
某人真会对号入座自作多情!
虽然某人说的是事实。
李英歌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当下来不及收拾“罪证”,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是,闻着你的味道抱着你的枕头,我才睡得好。寡虞哥哥,你呢?你在宫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是怎么入睡的,睡得好不好?”
她一句话拆成几段说,忍不住咯咯笑,忙着躲萧寒潜到处乱亲的嘴。
小模样鲜活而娇俏。
萧寒潜只觉爱得不行,圈抱的双臂一收紧,抵着小媳妇儿的额头去啄她的鼻头,动作爱怜,坏心依旧,“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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