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陆云奇按照景竺传讯,出了上京城,去了城外的青竹山。
这青竹山上的青竹庵,很出名,上京城内的贵胄女眷,都爱到这里来上香避暑。
不过如今天气凉了,山上的人并不多。
陆云奇并未进庵,而是去了山顶的凉亭等着。
随从将带来的食盒,放在了石桌上,拿出小碳炉,烧水烹茶。
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蜿蜒的山道上,出现了两名女子。
陆云奇站起了身,盯着来人的身影,紧张的探身张望,秋风吹起了他石青色的披风,仿佛要拉扯着他奔向山道上的女子。
陆云奇没有迈步,脚像是生了根般挪动不了半分,在看清楚来人的打扮后,他陷入了巨大震惊中。
来人像是主仆二人,但其中一名女子,身着灰色比丘尼僧衣,带着幕帘,明显是方外之人。
女尼身旁的丫鬟,倒是穿着华丽,一身蓝色百褶罗裙上,绣着孔雀图案,脖子上和手上,戴满了南楚流行银饰。
若不是那名丫鬟一直毕恭毕敬的搀扶着女尼,真让人分辨不出,这两人,谁为主,谁为仆。
陆云奇紧盯着女尼婀娜的身姿和那双紧握着念珠的双手,一直到两名女子登上山顶,他才敢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嫣儿?”
随从和那名南楚婢女,都退到了远处,山顶亭中只剩下两人。
“贫尼明净,见过王爷。”
这声音,陆云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突然挥手,掀开了女尼的幕帘,“嫣儿,你为什么要出家?你不是……”
灰色的幕帘,随风掉在了地上,陆云奇看清楚了对面之人的容貌,怔忪得后退了两步。
那张让他日思夜念的脸,依然白净剔透,修长的丹凤眼天然生情,却多了几分凉薄,一道紫红色的疤痕,自左眼之下,贯穿至下巴,疤痕整齐,已于皮肤融为一体,并不吓人,显然是有些岁月了。
自称明净师太的女子,欠身向陆云奇行了一礼,而后侧过身子,看向了山下的竹林。
与陆钰一般无二的丹凤眼中,失望之意,一闪而逝,又换回了一开始的凉薄。
陆云奇退后的那两步,只是看到明净师太脸上疤痕时的应激反应,此时他已经回过神来,上前拉住了明净师太的胳膊问道:
“嫣儿,何至于此?我派人去南楚打探过,不是说你已经嫁给了姬牧辰,成了南楚宠妃吗?”
姬牧辰正是南楚皇帝的名字。
明净师太挺直着腰背,云淡风轻的拂开陆云奇的手,清冷的提醒道:
“王爷自重,贫尼已经是出家人,请不要再唤贫尼俗世闺名。
贫尼遁入空门已有十七载。南楚的景贵妃,乃是贫尼俗家堂妹。”
净明师太,本名景嫣,乃是南楚景家嫡女,景竺的胞妹。
听到景嫣并未嫁给他人,陆云奇又惊又喜。
“嫣儿,既然你没有嫁给姬牧辰,你就是我陆云奇唯一的妻子。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也未再娶妻。
嫣儿,你为何要出家?为何不回离国来找我?”
景嫣淡淡说道:“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昨日之日不可留,王爷又何必执着过去呢?”
看景嫣一副忘情忘爱的淡漠模样,陆云奇声音转冷,质问道:
“景嫣,当初你中毒假死回南楚,我不怪你。
可后来你只一封信,就断了我们的夫妻之情。
又传出你被姬牧辰纳入后宫的消息,我才断了带着钰儿去南楚找你的心思。
可你既然没有入宫,为何舍得抛夫弃子十八年?”
景嫣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向陆云奇欠身一拜,致歉道:
“王爷,当初我弃你父子二人而去,是我对不起王爷。
可我已经用自毁容貌,遁入空门赎罪,也请王爷莫要再提前尘旧事。”
陆云奇性子虽然绵软,却也有他的脾气。
景嫣那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心。
他积攒了十八年的怒火,压抑不住,爆发了出来:
“景嫣,赎罪?
你既然觉得自己已经赎罪了,又为何要到离国来?为何要见钰儿?
抛夫弃子,让钰儿从小孤苦,没有娘亲的疼爱。
又让钰儿受了十八年的寒毒之痛,不闻不问,你这赎的哪门子的罪?”
也许是陆云奇的话说得太狠,景嫣那云淡风轻的脸,变得苍白,清冷的眸子,蓄上了一层水雾。
她似乎在极力的忍耐,将头扭向了一边,但那起伏的胸口,已经暴露了她的情绪。
手中的念珠,给了她面对的勇气,景嫣尽量忍耐着说道:“王爷有怨,也是应该的。是景家对不起王爷,是我对不起钰儿。”
陆云奇看着眼前这个他曾经爱之如骨的女人,心中满是悲怆之情。
他至今都不明白,他与景嫣偶然的邂逅,他冒着风险,为她伪造身份,娶她为正妃,到底是命定的缘分,还是一场刻意安排的阴谋。
当年,年少的陆云奇,在外游历的时候,遇到了离家出走的景嫣。
两人生了情愫后,才知道彼此的身份,一位是离国的皇子,一位是南楚第一大世家景家的嫡女。琇書蛧
陆云奇想禀告自己的父皇,正式向南楚提亲,迎娶景嫣。
景嫣却说不行,因为景家就如离国的楚家,掌管着南楚的大半军权,是绝对不允许家中子弟,与异国人通婚的。
景嫣说自己愿意隐姓埋名嫁给陆云奇。
当时两人都还年轻,不知天高地厚,认为只要能结为夫妻,便能一生相守,什么家族国籍,都可以抛之脑后。
于是,陆云奇想了办法,为景嫣伪造了身份,假托景嫣是一位支持他的大臣之女,迎娶了景嫣为正妃。
两人成婚后也过了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景嫣怀孕后的一天,偷偷的溜出王府,回来后,就中了毒。
景嫣说她遇到了一位同样怀孕的女子,心生怜悯,出手相助时,却不慎中了毒。
为了解毒,景嫣写信回了南楚,请她的五哥景竺带着景家家传的毒蛊来给她解毒。
景竺来了,却没有带来毒蛊,反而要将景嫣带回南楚治疗。
陆云奇本来是不肯放人的,但是妻子身中剧毒,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子死吧?
于是他同意了。
结果,景嫣还未出发,就提前发动了,早产生下了陆钰。
孩子生下来时,母子俩都身中寒毒。
景竺找了陆云奇说,按照景家家规,像景嫣这样与异国人通婚的,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陆云奇希望景嫣和那孩子活着,就必须安排景嫣假死,清除景家嫡女曾经是南宁王妃的痕迹。
景竺有一颗南楚的解毒保命药,虽然无法完全解掉孩子身上的寒毒,但可以延迟毒性发作,至少可以让孩子多活一些年,获得治疗的时间。
而景嫣,景竺会带她回南楚治疗。
于是陆云奇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景竺将景嫣带走了,并且安排了假死脱身的戏码。
后来,陆云奇收到了景嫣亲笔写的绝情信,声称她已被南楚皇帝下旨召进宫为妃,为了家族,她不能抗旨。
陆云奇不敢相信,派了人去南楚打探,证实了景嫣确实已经再嫁。
从此,陆云奇只能告诉儿子,他的娘,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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