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郭义还剩一口气。
“郭将军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这名军医姓简,年约三十岁,是除了秦本拙外,跟着洛霓裳学习的军医中,学得最好的一个。
简大夫拿出了一套输血的器具。
古代的医疗器械缺乏,输血的管子,是洛霓裳让人用洗净的羊肠制作的。
输血的针头,虽然也是精铁打造,但手工打造,再细也无法做到很细,看上去不像个针头,反而像根管子般粗糙。
简大夫先从四个小瓷瓶中各取了一滴血,滴在了一个小碟子上。
又取了点郭义的血,滴在那四滴血上。
“甲型血。”
洛霓裳当初为了区分血型,制作了四种血液样本,分为甲乙丙丁四种类型。
陆钰看到碟子上有两滴血凝固了,其中两滴却未发生凝固,好奇的问:“这就是滴血认亲吗?难道这两瓶中的血,是郭将军亲属的?”
简大夫看在陆钰身份上,耐心解释:“非也,只是与这瓶血血型相同而已。而那瓶丁型血,是万能输血血型,不会跟其他血型发生凝固。
麻烦世子找几名身强力壮的士兵过来,验出与郭将军相同的血型,就可为郭将军输血了。”
陆钰一把拽过幻影,指着幻影说:“简大夫,先验他的。”
幻影翻了个白眼,心道:“感情不是扎你,你可真大方!”
时间紧急,简大夫也没客气,直接取了幻影的血化验。
陆钰瞪着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简大夫操作的全过程。若不是他血中带毒,他都想自己上了。
简大夫虽然是个中年男子,也差点被他那好奇宝宝的模样萌化了,笑着指着帐篷的门帘说:
“世子,在下要为郭将军做手术……”
那意思,是请陆钰出去。
陆钰还没看够,有些不舍,但又怕真的影响了郭义的手术,只得撅着嘴走出了治疗的帐篷。
“大王手下的能人异士真多啊!那何姑娘,看着神神叨叨的,没想到教的医术,还真是神奇!”
陆钰在陇城时,曾经被洛霓裳“宠溺”过。他不知道那是他曾曾祖母,心里总觉得洛霓裳等祖宗,精神不太正常。
将幻影丢在医疗帐篷,陆钰回到了城楼上,看见他带来的一万士兵,正在收殓襄阳守军的尸骨。
陆钰的心情,瞬间又沉痛了起来。
他找到张冒,对张冒说:“将这些战死的将士,都仔细辨认,登记在册。他们是为了守卫襄阳而死,今晚我召集全城百姓来,为他们送葬。”
张冒眼圈红了,一边颔首一边说:“是该让他们来看看!”
陆钰让人在城门前收拾出了一大片空地,又派士兵敲锣打鼓的去通知全城百姓,傍晚到城门参加阵亡将士的丧仪。
这几日南楚攻城,襄阳的百姓不是不惶恐。
百姓们跟世家的想法不一样。
襄阳已经归属离国一百多年,襄阳百姓都知道自己是离国人。
若是襄阳城破,南楚军队或许会优待那些投降的世家和官吏,但他们,却要沦为亡国奴。
他们不知道南楚人进城后会否劫掠,不知道南楚人将来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这几日都生活在恐惧中。
不是没有百姓想去帮忙,只是没有官府和有声望的人组织,大部分的百姓都选择了躲在家里,害怕城破后遭到杀戮。
听到楚家军进城了,南楚退兵了,襄阳百姓也很高兴。
陆钰通知大家去城门口参加死难将士的葬礼,百姓们也都听话的走出了家门,纷纷涌向了指定地点。
陆钰披了一件白袍,站在了城墙上。
一万楚家军军容整肃,战满了城墙和城门前的各个关键位置。
两万多襄阳守军的尸骨,已经被收拾干净,盖上了白布,整齐的躺在地上。
为了这些白布,下午陆钰搜刮了全城的布庄和富户家里。
空地上,还生起了四堆篝火,这是为等会儿火化尸骨准备的。
襄阳的百姓,看到这样的情景,又惊又怕。
离国的南方,已经多年无战事,许多人听说过战争的残酷,却一辈子没有见过真正的战争。
如此直观的看到战后死难将士的尸骨,让这些襄阳百姓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不少的人哭出了声:“太惨了!怎么死了那么多的人!”
陆钰此时没有带面具,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扫视着城墙下的襄阳民众,表情严肃,天生的贵气中隐隐夹杂了些跟楚天骄相似的王霸之气。
他内力深厚,一开口,声音就传达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各位襄阳城的父老乡亲,城下躺着的,是这两日为了守护襄阳城,为了守护你们,死难的将士。
我乃武胜大将军楚天骄麾下亲卫队长陆钰,今日才进襄阳城,却看到了这些死难的将士,曝尸城楼下,无人收敛!
我想请问各位襄阳城的父老乡亲,他们的死难,他们的付出,你们看了,不心痛,不怜惜吗?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跟你们一样,都是普通的离国百姓。
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也是有家有父母的离国人。
为什么他们为国为民战死了,竟然会沦落到无人收敛的境地?
若不是他们用生命坚守襄阳城,待到城破时,你们中有多少人的家会被劫掠,有多少人会沦为南楚人的奴仆,又有多少人,会死在南楚人的钢刀之下?
今日我请大家来送他们一程,大家认为该与不该?”
陆钰以一人之力,扇了满城人的耳光。
襄阳百姓并非麻木不仁,他们只是小老百姓,没有人牵头,就不敢主动走出家门帮助守军。
但是被陆钰的话一刺激,大部分人都羞臊难当,更多的人痛哭失声。
“我们错了,我们该到城楼下来帮忙的……”
“我想过来帮忙的啊,我只是害怕而已……”
“我不知道打得这么惨烈啊,没有一个官员通知我们来帮忙,反而通知我们紧闭门户,不得上街喧哗!”
……
百姓们议论纷纷,同时也看清楚了被挂在城墙上的那些官吏。
不少人冲着那些官吏吐口水:“都是他们,都是那些当官的,他们不让我们出门,哄着我们过几天就没事了!”
陆钰并不是要跟襄阳的百姓算账,他就是想激发起这些民众的血性,稳固他们对敌的决心。
“本世子猜想你们大多数人,都是被官府蒙蔽了,那现在就让我们一起,送别这些死难的将士,愿他们的英灵,早登极乐!”
说完,陆钰示意下属,开始依次火化那些死难的将士。
寻常人哪里见过现场火化尸骨?
不少的百姓吓得蒙住了眼睛,但是刺鼻的味道,还是钻进了他们的鼻孔中,有人开始干呕起来。
“将军,别烧了,我捐出我自己的棺材!”有一位老翁杵着拐杖挤出了人群,冲着城楼上的陆钰喊道。
不少的人受到了启发,想弥补一下之前对守城将士的冷漠,纷纷站出来要求捐出自家的棺材。
离国的习俗,各家有老人的,一般都会提前准备好寿材,这并非什么忌讳的事,反而会给老人增寿。
陆钰挥手,下令暂停火化尸体。
统计了一下,襄阳百姓一共捐出了三千多副棺材。
“将军,襄阳城外多树木,我们出城去砍树,总能帮忙收敛好这些死难将士的。”
有棺材铺的老板站出来提议。
陆钰颔首,虽说军人常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惧马革裹尸还”,但若能扶柩返乡入土为安,肯定是更好的。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为这些死难的将士们做点什么,那么我现在就将安置这两万多名将士的事,交给你们。
由县丞阮承负责,组织襄阳百姓,收敛死难将士,将文府,暂时划为义庄,盛放棺椁。待到我楚家军驱赶走南楚贼寇后,再行通知亲属、安葬这些将士。”
文家族老,一听陆钰这荒诞的命令,气得昏厥了过去。
文家在襄阳,是第一大世家,因为文峻是襄阳县令,更是没少盘剥襄阳百姓。
襄阳百姓看到被挂在城墙中央的文峻,听到陆钰要将文府变成义庄,纷纷拍手称快。
张冒也觉得解气,对眼前这位宁王世子的乖张狠厉,刮目相看,不自觉的就对陆钰俯首帖耳了起来。
等到肖奇带着剩下的楚家军赶到时,这场半拉子的丧礼,已经散了。
只看见满城忙碌的百姓,在四处拆大户人家的房子,为死难将士们打造棺椁。
“太胡闹了!”肖奇先骂了一句。
然后又摇头叹气:“胡闹得倒挺让人窝心的!哎,人家是亲王世子,胡闹点应该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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