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的时候,宁昭把御柳领了回去。
御柳确实和御步所说一样,十分温顺,哪怕是做了鬼也一样,安安静静坐在屋子里,不疯魔,不发狂,安静的不像个鬼。
他身上的水,往下流,和山上的血混在一起,带着更大的冤屈,往外流。
连续熬了几天,大家都是一脸疲惫。
御步脸色阴沉的坐在一旁,心中怒火涛涛,却又无处发泄。
这件事让他无从下手,河是御柳自己跳的,细究这女子顶多算是怕死而已。
颜海道:“你把他领回来干嘛,他不去月河?”
宁昭道:“有人去月河查看了,在我这里安全。”
颜海道:“接下来怎么办?”
宁昭道:“等,等到晚上的时候。”
御步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才道:“用情杀人,无罪吗?”
宁昭看了他一眼,道:“你认为她有罪,自然就有罪。”
御步道:“既然有罪,为何我弟弟成了这个模样,那个女人却还好好活着。”
宁昭道:“我不会干涉你。”
颜海在一旁听着,道:“喂,御大人,你不会是要杀人吧。”
御步冷笑一声,没说话了。
宁昭道:“你们休息一会儿,中午吃了饭,我们就可以出发。”
颜海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管御步,直接往宁昭的床上一倒,鼾声连连。
御步坐在御柳对面,看着自己的弟弟,闭上了眼睛。
他阳气微弱,不会冲撞到御柳,此时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片刻之后,他起身道:“宁公子,我要回家一趟,我弟弟就麻烦你了,我会去月河等你们。”
宁昭没有动弹,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
御步是一个记仇的人。
今天晚上看来会有一场事端。
颜海一觉睡到了下午,错过了中饭,只能买了二十个烧饼放在身上,开始往月河而去。
御柳跟在宁昭身边,宁昭给他撑着伞,挡住从各处而来的活气。
黄昏之下,御柳没有任何不适,身后水迹源源不断,留下一条死气沉沉的路。
没有人看到御柳,就连颜海,也看不到他的影子,只能在宁昭身边看到影影绰绰的水迹。
颜海走的气喘吁吁,道:“我们坐个马车行不行,我掏钱。”
宁昭道:“你早说啊。”
颜海气道:“你又不说!我还以为你这么做有别的想法!等着,我去租马车!”
宁昭道:“现在说也晚了,我们出城了。”
颜海哀嚎一声,看着宁昭面不改色,一滴汗也不流,甚至呼吸都十分平缓。
他气的要死,找了个村庄买了头驴骑着走。
天色擦黑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到了月河。
御柳那苍白的鬼脸再次显出了身形,出现在月河水边,被寻光驱使着,往水中走去。
御步已经等在河边,看着御柳步入水中,重新躺回了自己被捞起来的地方,没有激起水花,可是却能看到水波一圈圈荡出去。
鬼魂是世上最轻之物,也是世上最重之物,轻在自身,重在他人心中。
御柳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鱼一样不见了踪影。
御步走到宁昭身边,道:“宁公子。”
宁昭道:“叫我宁昭就可以。”
御步道:“好,不知道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我恐怕不太好出面。”
宁昭点头,叫住颜海,道:“颜海,你就站在这里,不管什么人来了,都不要让开。”
颜海看了一眼自己站的地方,正对着御柳在水下的位置。
他踟蹰的看了一眼,道:“那要是来的不是人呢?”
宁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给你身上放了保命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鬼,都不能伤害你。”
颜海半信半疑,道:“真的?”
宁昭道:“真的。”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宁昭,这个人嘴上靠不住,但是还没有让自己陷入过死地之中,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他刚要点头,就见宁昭淌水入河,浑身湿透,随后在与柳处慢慢往下沉,没入了水中,黑色的头发在水面浮动,月光照的波光粼粼,很快也没了影子。
水底下连一个泡都没有咕噜上来。
颜海看着就要往下冲,道:“这是干什么?”
御步挡住他,道:“宁昭要你呆在这里,有她的打算,不要动。”
颜海看他一眼,道:“那你呢。”
御步笑了笑,没说话,往后退了数步,隐入了黑暗之中,一瞬间,整个月河,就只剩下了一个颜海。
河风起,乌云蔽月,天色忽然黑沉,水面起了波澜,有鱼跃出水面,“啪嗒”一声,惊的颜海一个寒颤。
天气变冷了。
颜海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四周,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咽了口口水,站在了原地。
乌云继续低沉,可是只是风,没有雨,沉的让人心惊。
宁昭在水里已经沉下去半个时辰,连一个泡泡都没有冒出来,不知是死还是活。
御步不知道藏在黑暗中的哪一个角落,连影子都看不到。
冷冰冰的月河之畔,只剩下了颜海一个人。
他度日如年,焦急等待,估摸着差不多快到子时的时候,忽然远远的有了两盏灯笼出现。
两盏大红灯笼摇摇晃晃的靠近。
灯笼之后,映着两张僵硬青白的面孔,穿着红色的喜服,一手提灯,一手抬轿,后面还有两个人,没有了灯笼的光亮,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影子。
颜海又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轿子是花轿,通红的花轿,将夜色都染红了,红的刺目。
这四个人和一顶轿子步步逼近,直朝颜海而来。
等这四个人走近了,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这四人都是眼中无光,脸色青白,神情呆板,像个死人。
这种青白的脸色,把他们身上的衣服衬托的更加诡异。
而且这四人仿佛没有看见颜海一样,连一点弯也不拐,到了颜海跟前,忽然停下了。
轿子纹丝不动停在半空之中,这四人停下,不进不退,就这么站着。
好像颜海成了一座大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颜海见他们四人抬着这么重的花轿,却没有一丁点喘息之声,心口没有起伏,已经知道这四个人不是活人。
莫非他们是去抬水里的御柳?
可是这么宽的河面,自己一个人竟然能够拦住,也是奇怪。
他胡思乱想了片刻,没有那么害怕了,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过了半晌,远处忽然再次有人出现,这次出现的人,提的是一盏白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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