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问智一见,赶紧手忙脚乱地撩起连衣的帽子,想把自己的脸再遮起来,却听跟在高小六身后的那个狱卒冷冷地说道:“毛问智,不用掩了!”
一听这声音,正掀帽遮脸的毛问智和叶小天同时一愕,异口同声地叫道:“太阳妹妹!”
可不,跟在高小六身后的那个狱卒正是太阳妹妹,高小六身材瘦小,他的衣服穿在太阳妹妹身上倒也合适。一见来人是太阳妹妹,毛问智不禁讪讪地道:“太……太阳妹妹,你……你咋醒得这么早?”
毛问智根本没犯过什么罪,就是跟一个牢头儿的老婆上过床,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弄进大牢,足足关了七年都没机会出来。要不是那个牢头儿后来得了小姨子的便宜,只怕就把毛问智弄死在牢里了。
经此一事,毛问智深觉牢狱之黑,根本不相信华云飞做出的判断,但他平时为人太不着调,华云飞话虽然少,却比他有份量,当时根本没有争执的余地,也就只好捺下了自己的意见。
后来,高小六上山求见,央求太阳妹妹解了他的蛊毒,太阳妹妹趁机提出让他带自己进监牢,以便“听妻入狱”,达成夙愿,当时毛问智藏在一旁恰巧听到了全部经过。
于是,毛问智就打晕了太阳妹妹,弄了件可以撬开镣铐的工具,又穿了冬长老的一件袍子,冒充太阳妹妹下了山。
毛问智见到高小六时,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儿地答话,一切都对得上,他的声音虽与太阳妹妹不同,高小六也没生起疑心,因为太阳妹妹只说要“听妻入狱”,让小天哥留个后,压根儿就没说来的就是她自己,她一个黄花闺女,再如何泼辣,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
这一来高小六只当这是太阳妹妹为了给叶典史留后,花钱找来的一个女人,阴差阳错的就把毛问智送进了大牢。高小六出了监牢眼巴巴地候在外面,等着完成此事以便讨取解药,谁知却有一个狱卒跑来,说是大牢外有个苗女找他。
高小六一听就知道是太阳妹妹,忙不迭迎出去,这才知道出了岔子。
毛问智哪敢下重手,当时下手颇有分寸,结果他离开不久,太阳妹妹就醒过来了,太阳妹妹恨得银牙直咬,赶紧下山来见高小六,听高小六说已经有人进了大牢,情知是毛问智,赶紧就让高小六把她也带了进来。
高小六万般无奈,只好又去取了一套皂隶公服给太阳妹妹换上,好在这牢里汇聚了各方的人马,包括驿站的和巡检司的人,彼此间并不熟悉,是以只对离开的人盘查仔细,对进入的人,又有大牢的狱卒带着,盘检便不严了,高小六很顺利地就把太阳妹妹带进了大牢。
听毛问智这么一问,太阳妹妹下意识地便去摸后脑,饶是毛问智用力不重,她的后脑还是肿了一个大包,用手一摸,便觉痛楚难当,太阳妹妹狠狠地瞪了毛问智一眼,怒道:“等我出去再跟你算帐!”
毛问智哪敢答话,讪讪地站着不敢言语。高小六儿跺脚道:“我说这位爷,你……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一下子进来两个人,我一会儿可如何送你们离开呀,这……这……唉!”
太阳妹妹不搭他的话碴儿,只是板着俏脸道:“如何离开,那是你的事,少说废话,赶快打开牢门,放我进去。”
高小六儿苦着脸道:“啊?你还要进去?我现在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姑娘,你就不要难为我了好不好。”
太阳妹妹睨着他道:“你不想要解药了。”
“我……”
高小六犹豫了一下,哭丧着脸走上前,打开了牢门。
太阳妹妹走进牢房,一见叶小天披头散发,一身囚服的样子,眼圈儿便是一红,泣声道:“小天哥……”
太阳妹妹当时听到“听妻入狱”这回事,因此触发了她的念头,由始至终她就没有想过通过官方渠道,真的以“听妻入狱”的方式来见叶小天,因为叶小天尚未宣判死刑,她也不是叶小天的妻子,两项条件都不符合。
这种情况下,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哪好意思向葫县官府提出这种荒唐的要求,她只是通过胁迫高小六,以这种秘密入狱的方式来达成她梦寐以求的想法,可这想法随着毛问智的一棒而破灭了。如今见到叶小天,她心中本就委曲的很,再看见叶小天如此狼狈,心里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了圈圈。
看到这一切,叶小天心里都清楚了,他慢慢站起身,想把毛问智和太阳妹妹环在胸前,但他双手被铐在一起,双臂无法张开,便只用合拢的双手,握成一个拳头,在毛问智胸口轻轻敲了敲,又落在太阳妹妹的肩头,胸怀激荡地道:“好兄弟!好妹子!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你们不用担心,我叶小天自问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会有大难加身的。”
太阳妹妹抹抹眼泪,哽咽道:“小天哥……”
叶小天微笑道:“这真的不算什么!人生一辈子,总会轮到几次不公平的事,咱们别乱了自己的阵脚,我什么都没做过,只需耐心等待,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你们两个马上离开,迟了只怕连你们也走不掉了。”
“哈哈哈哈……,他们现在就已经走不掉了!”牢房里突然响起一阵张狂的大笑,叶小天和太阳妹妹、毛问智循声看去,就见徐伯夷带着一群兵丁突然闯了进来。
高小六吓坏了,哆嗦着跪倒在地,颤声道:“县……县丞老爷。”
徐伯夷指着高小六,喝斥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人入狱,本官说过,谁敢为牢内重犯沟通消息,便以同犯论处,你没听到吗,如今竟然把人放了进来……”
高小六吓得磕头不止,连声道:“县丞老爷饶命,饶命啊,小人也不想的,可是……可是那个苗女会放蛊的,小人中了她的蛊毒,命在旦夕,不敢不从啊。”
“什么?”徐伯夷一听蛊毒不由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几步,躲到众官兵捕快后面,指着牢中三人,色厉内茬地叫道:“这两个人试图劫狱,把他们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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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逃出来了,终于逃出生天啦!”
夏莹莹从箱子里爬出来,轻快地跳到地上,像个孩子似的雀跃欢呼起来。展凝儿乜着她,揶揄道:“咱们可是刚离开红枫湖,要是耽搁一会儿,你的家人就追上来了。”
夏莹莹脸色一变,道:“不错!咱们还是先逃远些吧。快快快!咱们马上走。
夏莹莹匆匆解下那两匹套辕的枣红马,这两匹本就是神驹,却被她送与展凝儿拉车,本就是为了逃脱之用。
展凝儿打开一口箱子,从箱中取出两套马鞍马辔,那绕过马腹的皮带刚一系紧,夏莹莹就迫不及待地扳鞍上马,兴冲冲地把马鞭一扬,高声叫道:“小天哥,我来啦!”策马飞马,冲下了山坡。
展凝儿伫马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红枫湖,又看了看远去的夏莹莹,她快活地策马奔跑着,就像一只脱了樊笼的火凤凰。展凝儿幽幽地一声长叹,道:“我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展凝儿猛地一挟马腹,扬手一鞭,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追了上去。
满满一车箱笼,都是夏莹莹送给二姐展凝儿的礼物,实则是用来掩护她逃跑的,如今自然没了用处。这些礼物任取一件,都可供贫苦百姓一年生计所需,如今就这么抛在了路边,这条路并不荒凉,这些贵重之物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在夏大小姐眼中,只要能逃出红枫湖,去见她的小天哥哥,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
葫县郊外,青山谷中,近两千名剽悍的生苗战士静悄悄地肃立在那儿,阳光映照在刀枪上,仿佛一道流动的泉水,反射着粼粼的反光。
冬长老沉声吩咐道:“你们就在这谷中住下,需要你们的时候,老夫自会来寻你们!”
两千生苗战士一起抚胸低头,虽然始终未曾言语,光是那一弯腰、一抬臂,一挺胸,一放手,那衣料磨擦声,便是刚劲有力的四道爆破音。
冬长老回到叶家大宅,刚刚进门,就碰见华云飞从里边出来,华云飞穿一身青色劲装,腰插一口锋利的无鞘短刃,背后斜挎猎弓还有两壶亲手打制的利箭,正往身上系着一领披风。
一抬头看见冬长老和若晓生走进来,华云飞喜出望外,道:“冬长老,你回来了!”
冬长老点了点头,无视华云飞一副即将一战的模样,沉稳答道:“回来了,我带了两千人来,现在都隐蔽在青山峡谷,如果真有需要,就让他们出动,尊者怎么样了?”
眼见冬长老沉稳若斯,华云飞不免有些惊奇:“他没看到我全副武装的模样么?”旋即想到冬长老那糟糕之极的眼神儿,华云飞才恍然大悟,忙道:“情况有变!大哥情形如何还不知道,太阳妹妹和老毛也失踪了,我寻了两天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你们又一直没有回来,实在是捱不住了,正打算不惜一切,杀进大牢一探究竟呢。”
冬长老变色道:“什么,哚妮和毛问智也不见了?晓生,你马上去青山峡谷……”
冬长老还没说完,苏循天就慌里慌张地冲进了大门,气喘吁吁地叫道:“不好了!叶典史……叶典史早在两天前,就……就被徐伯夷送往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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