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和岁江上前,一左一右将吴恙扶起。
许明意也跟在后面往外走去。
然而刚跨出门槛,就瞧见有一样东西从吴恙身上掉落了下来。
她上前,弯身捡起。
那是一枚平安符。
且是一枚十分眼熟的平安符。
若她没看错的话,这显然是她在京中寒明寺内求来的——当初求这枚平安符时,她还承诺若心愿达成,便前往寺中捐一万两香火银子。
现下这一万两,总算也能如愿地捐出去了。
许明意握着手中的平安符,眼中带笑,一路跟着将吴恙送到卧房中。
眼见将自家公子扶到床上躺好之后,许姑娘仍无要离开的打算,岁江一时有些提心吊胆。
他是不是该提醒许姑娘一句——给她准备好的客房就在隔壁?
正当犹豫时,小七将他拉去了外间守着。
岁江却忍不住隔着屏风,频频往内间看去——他实在担心公子的安危和清白。
看出他的担心,小七在心底直叹气。
但嘴上也只能低声安抚道:“你放心,许姑娘不是那种人……”
岁江听得直皱眉。
这种事情,竟然只能寄希望于许姑娘的人品发挥是否稳定之上吗?
且依他看,许姑娘未必不是那种人。
他们公子乃世家子弟,行事最是注重体面和教养,但许姑娘这种将门中人就不一样了。
但好在他们就守在这里,一旦有什么异动,也好随时冲进去。
见他浑身竖起的防备不减反增,小七彻底沉默了——这根本是个带不动的。
屏风后,许明意坐在椅上,捧着盏热茶慢慢地喝着。
她也没什么旁的意图,只是觉得明日便要回京城,想多看一看吴恙而已。
天目已经不大能熬得住了,此时靠在床柱旁,眼皮渐渐开始不听使唤。
许明意见状,从一旁的椅子里拿出一只绣垫,放在它身下。
时时刻刻留意着内间中一举一动的岁江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一颗心顿时又高高吊起。
屏风后,他眼瞧着女孩子的身影在床边站定,而后竟微微弯下了身去——
紧接着,似乎还伸出了手?
……许姑娘要对他家公子做什么?!
岁江立即拿近乎惊恐的眼神看向小七——看吧!他就说许姑娘未必不是那种人!
内间中,许明意将那枚平安符放到了吴恙身前的衣襟里。
她今晚本打算将他的玉佩还给他的,但眼下她又决定不还了。
她给的平安符,他一直都贴身藏放着,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且他的玉佩贵重,她这只平安符也“价格不菲”,足足值一万两银子呢,就当是交换了吧。
可待将那平安符放了回去之后,她想了想,又摸了出来。
待会儿小七他们必然还要替他更衣的,万一再掉了出来可就不见得好找了。
那不然……拿根绳儿绑起来,挂他脖子上?——可那样做的话,他一觉醒来,瞧见自己像个脖子里挂着个铃铛的猫猫狗狗似的,会不会觉得很生气?
许明意认真思考着可行之法,想到那画面,不禁笑了一声。
听得这笑声,岁江攥紧的拳头颤抖了一下——还说许姑娘不是在占他家公子便宜?都已经笑得如此明目张胆了!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冲进去时,只见那道身影转身走了出来。
“明日待人醒来之后,将此物交还给他,切记要保管好。”
许明意将手中的平安符递给了小七。
“许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办好此事。”
小七小心地将东西收起。
许明意点头,问道:“我的房间在哪儿?”
小七忙道:“就在隔壁,属下带您过去。”
“有劳。”
许明意临提步前,回头看了一眼在床榻上安睡的少年,及卧在床柱下的大鸟——
望着这称得上温馨的一幕,她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了一句话来——莫非这就是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感觉吗?
而她则像极了一个纵然心有万般不舍,然而迫于生计却必须要出远门的男人。
见她走了出去,心神紧绷的岁江立即去了内间,将自家公子大致检查了一遍。
还好,还好公子看起来不像是遭受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这边踏出房门的许明意,感受着冷风扑面而来,才稍稍清醒了些。
可是……还是很舍不得啊。
从此后,在这纷纷扰扰的世间,她又多了一份羁绊。
但她并不觉得这羁绊是负担。
人活在世,正因是有了这些羁绊,才更像是活着啊。
晨光破晓,驱散了天际最后一抹沉沉的灰蓝。
晨熙笼罩之下,天地间一片明亮净澈,窗外梅树上一只家雀儿扑棱着翅膀掠过,晃得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了一阵。
房内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只觉大亮的天光格外刺目,吴恙下意识地皱眉,抬起手挡在眼前。
目之所及,非是往日所见,好在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提醒着他,让他很快记起了昨晚之事。
所以……他是在许明意面前醉倒了?
他怎会如此轻易便醉倒?
原来他的酒量竟如此寻常吗?
——从未醉过酒,对自己的酒量一直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的少年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很显然,以往是他盲目自信了。
等等——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吴恙脸色顿变,立时坐起了身来:“岁江——”
“公子醒了?”
走进来的是小七。
吴恙已经下了床,此时正动作极快地穿衣,见小七进来便问道:“许姑娘人呢?”
“回公子,一个时辰前,许姑娘便已经走了。”
走了?!
吴恙听得心中一空:“为何不喊醒我?”
“这是许姑娘的意思,许姑娘说,想让公子多睡会儿——反正昨晚公子也已经替她饯过行了。”小七笑着说道:“公子,许姑娘这是体贴您呢。”
当然,懂得体贴公子的可不是许姑娘一个——
“公子放心,属下替公子将许姑娘送到了城门处,直到见许姑娘进了城,属下才回来的。”
“……”听得他最后一句话,吴恙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究竟是谁给了他这个下属自信,竟能让他一直将自己的多事视作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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