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真真听到禀报,来到冰河边见法宁。
法宁红着脸,合什一礼之后,从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封信呈上。
宁真真看看他,玉手在罗袖里没伸出来:“法空师兄的?”
“是。”法宁道:“师兄临行前交给我,让交给师姐你。”
宁真真这才探玉手接过信,打开之后扫两眼,点点头:“好,我知道啦,辛苦法宁师弟。”
“不辛苦不辛苦。”法宁忙红着脸摇头。
宁真真笑道:“他一走,药谷里只有法宁师弟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法宁挠挠头,憨厚的笑道:“我现在学了一些药材知识,勉强能应付,师兄说他快去快回,长则十天,短则五六天。”
“这么短时间就能回来?”
“是。”法宁认真的点头:“师兄既然说能回来,一定能回来。”
“但愿如此吧。”宁真真看法宁如此笃定,也懒得反驳。
他愿相信法空能快回来,那便相信吧,自己反正是不信的。
一个从小生活在大雪山金刚寺的和尚,到了神京,眼睛一下就花了,心也乱了。
怎么可能说回来就回来?
金刚寺的心法可不是明月庵的,不可能把持得住,一定会流连不舍的。
“师姐,那我告辞了。”法宁道。
宁真真颔首。
法宁大袖飘飘而去。
宁真真返回明月庵。
明月庵外表看上去不大,其实绵延数里,绕明月峰大半圈。
但多数都遮掩在树林里,外表看不出来。
她来到莲雪的小院。
“师叔。”她敲敲门。
莲雪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真真。”
宁真真推门进院。
小院朴素淡雅,莲雪正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灰色短衣,在院中花圃里弯腰修剪花枝。
弯腰的动作展现出她曼妙的曲线,惊心动魄的弧度。
看到她进来,莲雪仍继续修剪。
宁真真来到花圃前:“师叔,法空师兄来信跟我说,让我小心一点儿,那个来讨要神剑的三个女人不简单。”
莲雪放下长剪刀,看向她。
宁真真道:“说那个青衫女人是凤凰神剑的剑主,非常难缠,判断她性格执拗,一旦认准了绝不会罢休。”
“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莲雪说着话,来到古井边。
宁真真上前提起木桶,给木盆里倒上水。
莲雪轻濯玉手,洗去泥土与绿汁。
“依他判断,她们应该没离开大雪山,”宁真真哼道:“说神剑峰弟子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有魔宗的风格,随心所欲没有章法可言。”
“那他说会怎么乱来了吗?”
莲雪接过宁真真递上的毛巾,轻拭玉手。
“他推测,可能会绑一个或者几个我们庵中弟子,让拿神剑去交换。”
莲雪黛眉顿时一蹙,拭手的动作一顿,温柔的眼波闪了闪。
神剑峰没把明月庵放眼里,也确实干得出来。
“他还推测,我便是首当其冲的目标。”宁真真纤纤玉指轻轻指向自己胸口,抿嘴笑道:“所以让我小心一点儿。”
“……确实得小心。”莲雪拭完手,将毛巾挂好,温柔劝道,:“宁肯信其有吧。”
“她们来更好,正想见识一下呢!”宁真真哼道。
上一次追杀顾心弦之后,她收获巨大,太素玉掌更上一层楼。
这一次再遇上顾心弦,催动醉饮月华秘术之后再施展太素玉掌,一掌便破得掉其护身剑气。
当然,醉饮月华秘术的后患太大,施展之后一旦受伤,就断无幸理。
上一次是有法空救命。如果没法空在,自己确实必死无疑的。
莲雪笑笑。
宁真真道:“我本想去神京游历一番,现在看,要窝在庵里一阵子了。”
“谨慎一些没坏处。”
“神剑峰也太猖狂了!”宁真真蹙眉道:“师叔,难不成就任由他们猖狂?”
两人来到小亭里坐下。
桌上的绿泥茶炉已经汩汩冒白气。
宁真真沏了两盏茶,一盏递给莲雪,一盏留给自己。
雪瓷茶盏晶莹半透明,盏内的绿茶绿意盎然,茶水微绿,清香幽幽。
莲雪轻呷一口茶:“待法空回来再对付她们不迟。”
“他——?”
宁真真撇撇樱唇,揭盏盖,诱人红唇微撮,轻吹一口气。
莲雪放下雪瓷茶盏,笑道:“他武功不如我们,见识与智谋胜过我们良多,还是听听他怎么说。”
“……好吧。”宁真真哼一声。
她很想表达不服气,可又没办法违心。
自己练成慧心通明,心如明月,明月为天地之眼,可观照万物,无所遁形。
可自己能观照万物,想要驭使万物却差了不少,需要阅历与时间的积累。
这一方面,法空仿佛天成,不得不服气。
——
法空站在山巅一块石头上。
灰色僧袍猎猎。
他盯着远处一条通往山下的石道,目光幽幽,良久一言不发。
他们已经离开大雪山境内,来到这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来到山巅时,法空忽然停住不动了,站在这里好一会儿。
周围群山起伏。
空气不再那么稀薄,温度不再那么冰冷,不再是冰天雪地。
其实就是从高原下来了。
法空这才知道大雪山身处高原,就像前世的青藏高原一般。
“怎么啦,和尚?”楚煜笑道:“被美景迷住了?”
他知道法空是从小便拜入金刚寺圆智门下,从没离开过大雪山,原本以为法空从大雪山下来,会眼睛不够用般看什么都稀奇呢。
可一路上,法空沉静自如,毫无异样,让他颇为失望。
现在看法空终于有所动作了,顿觉高兴,有一丝满足感。
看法空出丑,他就觉得高兴。
他不知道为何如此,可能是因为法空一直从容不迫,沉静如水,让他忍不住想打破这种状态。
也可能是因为法空劝住了他的痴心妄想,浇熄了他的一腔灼热的爱慕。
也可能是因为法空当初以条件为要挟,让他种下了不满的种子。
法空收回目光,看向楚煜:“我有不祥之感,前路不通,改一条路吧。”
“嗯——?”
“楚兄不信?”
“陆先生,你可有不祥之感?”楚煜看向陆玄明。
陆玄明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淡淡摇头。
楚煜笑看向法空。
他虽没说,可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
人家一个宗师何等敏锐的直觉,都没觉得不祥,你一个天元境的谈什么不祥?
法空平静说道:“我修行佛法,对吉凶感应会更敏锐一些。”
“法空大师,你的意思是比陆先生这位宗师还敏锐?”赵怀山笑道。
法空看向他,慢慢点头。
“嘿嘿!”赵怀山笑了。
他学聪明了,知道这样的话不宜多说,只是表达一下态度就止住。
知道再说下去便算是多嘴,是小家子气,要被楚煜教训一通。
法空看向陆玄明:“陆先生真没觉察到异样?”
陆玄明淡淡摇头。
法空皱眉。
一出大雪山,他把警惕提到最高,谨慎提到最强。
刚才甚至不惜以一点信仰激发了自己的天眼通,看到了从此时到一个时辰之后发生的事,沿这条路一百里之外有埋伏。
这一战极惨烈,二十四人一齐出动,施展了玉石俱焚的秘术,最终只有陆玄明幸免于难,楚煜也没了小命。
“……那就听大师的吧。”陆玄明淡淡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既然陆先生这么说,那就改道。”楚煜痛快的点头:“赵怀山!”
“是。”赵怀山肃然答应。
原本是直接往西走,现在就先往南探一头,再拐弯向西。
法空暗自摇头。
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像楚煜这种小王爷,确实沾染了太多世间的因果,就是麻烦的源头,应该远离的。
——
第二天傍晚时分,七人沐浴着夕阳,踏着树梢往山上疾驰,便要翻过这座山。
山峰恰好有两个樵夫在树林里砍柴,他们从两樵夫的头顶一掠而过。
法空的脸色微变。
楚煜神采奕奕,丝毫不像长时间奔波的疲惫。
身体的疲惫有回春咒恢复,精神的疲惫有清心咒消除。
他看到法空的脸色变化,笑道:“和尚,你难道又发现了危险?”
“那两个樵夫有问题。”
“他们有什么问题?”
“应该是探子。”法空皱眉道:“前方看来有埋伏,小心点儿吧。”
“不能再改道了,大师。”赵怀山忙说道:“我们便要到神京啦,这条官道走到头就是神京,一两个时辰的半天路程。”
法空道:“那就准备应对埋伏吧。”
“嘿,倒要瞧瞧哪个胆大的!”赵怀山蛮不在乎。
有陆先生这个宗师在,有自己四个天元境高手在,保护公子绰绰有余。
再不济,陆先生带公子先行离开。
这里不是大雪山,没有那么多的宗师。
这一趟大雪山之旅,让他一改往日的傲慢,对大雪山宗彻底改观。
原本以为天下三大宗之一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百零八寺,想想就知道多么乱,人心多零散。
现在才知道远远小觑了大雪山宗的实力。
法空摇摇头。
既然敢打埋伏,那就表明他们知道这一行的实力,自然能对付得了陆玄明。
否则就不叫埋伏了,而是送死。
他看陆玄明与楚煜继续疾驰,无奈道:“捉了那两个樵夫问问吧。”
“就因为怀疑他们是探子,就捉起来审?”楚煜道:“和尚,这不是一个出家人的做法吧?”
法空平静说道:“捉起来问问吧。”
这两个樵夫眼神乱转,以眼睛余光盯着一群人,神色鬼鬼祟祟。
看到他们出现,余光最终落在了楚煜身上,还交换了一个眼色暗自点头。
心跳加快,又强自压抑。修为至少是天元境界,偏偏看起来只是人元,好像只会几手粗浅武功的。
这么多的疑点,怎么可能是无关之人?
可这种敏锐的感应与观察及判断,旁人是很难相信的,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吹牛。
“……行吧,捉了再说。”楚煜最终决定信法空一回,先捉了人再说。
大不了好好补偿一番便是。
“是。”孟朝阳肃然应一声,高瘦的身子“嗖”的蹿出去,扑向两个樵夫。
赵怀山瞥一眼法空。
他觉得法空太过胆小怕事了,疑神疑鬼的,无中生有自己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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