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的话,众人皆为她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情所感动,在那样的连活着都是种奢求的年景里,还能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夫妻真的太少太少了。
尽管在场的人很少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但也大致可以想象的到。在那个战火连天,到处都弥漫着硝烟,人命是有多么的廉价。对于高门大户来说,一条人命甚至都比不上一碗稀粥,有谁会在意平民百姓的死活。
萧阳鼻子有些发酸,心里同情她的同时,也充满了愤怒,望着她沉声说道:“你说的不错,在那个能活着都是幸福的年代,为了活着你可以干任何事。你被人以毒药控制着,为了活命你一次又一次的杀人。你认为你是无辜的,但你可曾想过被你杀的那些人,他们会不会感到无辜?你给整个庆天府,数十万人投毒时,可曾想过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陈氏闻言辛酸的一笑,“这些事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又怎知道我的苦?我落难时没有一人愿意帮我,只有我夫君与我生死不弃。凭什么就要我和我夫君去死?”
萧阳大怒,双拳紧紧握住,喝道:“若不是你误入歧途,加入了邪教,你夫君又如何会死?你从头到尾都只知道为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却从不曾真正的了解过你夫君,他其实一直都在替你赎罪啊!”
说着萧阳从怀里取出那本医书,从里面拿出那个荷包,扔给了她:“这个荷包是在你夫君的医书中找到的,里面有他写下的一封遗书,他早就知道了你的事情。你以为你了解他,所以能掩饰的很好,但你却没有想过,他同样也了解你,你们是患难夫妻啊。你的任何一个变化,他都清清楚楚,你又如何能瞒得了他?他知道自己妻子变了,但他没有说,而是选择用行动来救你。”
“你再看这张药方,相信你也是后来才发现了上面的秘密。”萧阳伸手举起赵大夫留下的那张药方,透过烛光那个救字是那样的闪亮。萧阳声音沙哑道:“这个救字是他一针一针刺出来的,当时我还以为是他在求救,后来和你谈话后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求救,而是他再替全城的百姓求救啊!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行动,所以才留下了这封信,然后借着失踪孤身潜入了你们的基地,毁掉了自己经手的所有药方和试药记录,甚至是最后宁可喝下偷出来的毒药。为的就是不让这种行为继续下去,他不愿你再杀人!直到死,他都还想着要救你,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唤醒你,希望你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可你呢,非但没有理解到他的苦心,反而疯狂的荼毒天下。”
陈氏怔怔的看着那个荷包,双手颤抖着打开,从里面取出那封信,流泪道:“我……辜负了他了么?”
“这封信上依稀可见斑斑点点,那都是他掉落的眼泪,很多地方连字迹都被模糊了,那时的他有多伤心。他在心痛,难过自己的妻子误入歧途,他之所以会写下这样的信,就是做好了要是救不了你,陪着你一起死的打算。他宁可和你一起死,也不想你再杀人作恶。你再想想你家中的那副画吧,他为什么要将它挂在客厅里,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他真的会不知道那副画的价值吗?那是再隐晦的提醒你,他已经知道了,再等着你能主动去向他认错。”
“可你呢,你什么都没有做,依旧在你所认为的理所当然的路上越走越远。甚至一直到现在,你都还在认为自己没有错!你对得起他吗?你可有想过,你用整个庆天府的百姓的命,试出了那毒药的解药救活了他,你夫君他真的愿意吗?不会的,他只会更加恨自己啊!”
他只会更加恨自己。这句话像是把刀,狠狠地刺进陈氏的心里,让她彻底溃退,眼泪一滴滴地摔碎在地上。她想起了那年自己假装病倒时,夫君心痛的眼神……
“月儿,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别的大夫都救不了你,我自己学医救你。”赵大夫眼神中充满期望的看着自己,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问道:“但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病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可能是吃了太多的馊米饭吧。不过没关系的,只要能活着陪在你身边,吃再多的苦,我都愿意。”
“好,我以后让你吃天下最好的饭,住最好的房子,穿最漂亮的衣裳。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了!”赵大夫眼睛里满是坚定的说道。
“好,我答应你。”
那是十二年前,赵大夫刚刚从医的时候,双手进握着自己妻子说的话,也是第一次对妻子许下的承诺。从那次开始,他医术进步如飞,不到一年便治好了陈氏中的毒。
然后,在陈氏提议下两人来到了庆天府时,当天夜里赵大夫再一次看着她问道:“月儿,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自己一愣,摇头道:“夫君,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没有吗?”赵大夫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希望道:“那我有话对你说,如今天下太平了,以后我们就好好的过日子,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开个医馆,好吗?”
陈氏低头思索了一下,想起教中给的任务,便拒绝道:“夫君,这庆天府地处偏远,做什么都不方便。我们在这里攒些银两,等日后有机会了便去京城,不更好么!”
赵大夫闻言眼神中一片落寞,叹息道:“京城真的好吗?”
陈氏犹记得第三次,在半个月前,那天夜里赵大夫将那副画挂起在客厅里。
他满眼都是心痛地拉着自己的手,问道:“月儿,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自己当时还很是生气的说道:“夫君你相信我吗?咱们这么多年夫妻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怀疑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赵大夫含泪轻声说道:“月儿,这辈子我娶了你从未曾后悔过,不管你做了什么,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想到这里,陈氏早已泪流满面,那是这辈子夫君和自己说的最后一次话,那种绝望谁都能看的出来,可惜当时自己一心都只想完成所谓的任务,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那一夜,乱坟岗中,赵大夫毁掉了试药的基地,从里面偷出来了毒药粉末,一路出逃半路上被人截住。
管家传来消息,陈氏连衣服都来不及更换,救马不停蹄的飞奔到乱坟岗,望着浑身破烂的赵大夫握着毒药,仰头往口中倒了下去。
“不要!”陈氏嘶声大喊,整个人瞬间飞奔到他面前。
赵大夫目光不舍地看着她,嘴唇微微抖动了几下,缓缓的摔倒在地,口中的鲜血不断地涌出。
陈氏惊慌失措的抱住丈夫的头,眼泪滚滚而下:“夫君,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醒醒啊,我求求你睁开眼睛啊……”
然而已经太晚了,他吃下去的毒药实在是太多了,根本难以再救了……
那一夜,陈氏抱着丈夫哭了半夜,然后便疯狂地给所有手下都下了毒,同时将整个基地都毁了,并且将所有曾经害她的人,全部毒死。并且固执地将剩余的毒药投放进了水井中,让全城人都染上病,为的就是尽快找到解药,给已经快死的赵大夫吃……
夜就要过去了,在陈氏的指引下,衙门里也从城内一处宅院里,找到了赵大夫的尸体。面对双眼紧闭的丈夫,陈氏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
“你怎么就那么傻,明知道我是个恶魔,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你为什么不说……”
“夫君,我错了,是我害了你……”
陈氏双手轻抚着他的脸,眼泪顷刻间打湿了他的衣衫,哽咽道:“夫君,你别走远了,一定在奈何桥上等一等我,我怕我找不到你。”
说完,她突然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朝着胸口刺去。
“不要!”林紫玲一声惊呼,正要上前却被萧阳一把拉住,声音沙哑道:“别去,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若是真要衙门宣判,要被腰斩的!”
林紫玲瞬间停止了挣扎,流泪地望着倒在血泊里的陈氏,紧紧的握住自己丈夫的手,低声道:“夫君,月儿这就来给你认错了,你千万要等等我……下辈子,我都听你的,做……做个………”
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她最后到底想要说什么,又或者来世想要一个怎样的期盼。
望着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萧阳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若真有来世,祝愿你们能白首偕老,也希望你一定要做一个好人,不要再辜负了你夫君的情。”
“萧阳,这世上真有来世吗?九泉之下,她当真能找到自己的夫君?”林紫玲有些伤感的问道。
“会有吧,只要你心诚,便一定有。”萧阳伸手抱着她轻声说道。
有没有来世萧阳也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不想破灭了这美好的期盼,纵然是种欺骗,那就让这欺骗继续下去吧。因为这是身为人类,对逝者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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