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路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但实际上却是脆弱的。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他对着滔滔江水说着自己的心事,宛若癫狂。
“你哭个球,遇到什么事了?”一个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路回头看去,正是父亲韩国庆:“爸……”
“别要死不活的,男人不能哭。”韩国庆哼了一声:“不接我电话,你胆儿肥了?你为什么哭?”
韩路:“只是想哭。”
韩国庆把手一挥:“我也懒得问这个问题,不重要。对了,有个事要通知你。”
韩路哽咽:“什么事,爸你说。”
韩国庆:“准备结婚吧。”
“啊,啥?”
韩国庆:“刚才亲家母打电话过来跟我和你妈说,那边同意你们的婚事,两家找时间坐下吃顿饭,商量一下你和桃子的事。”
“桃子,陶桃?”韩路吓得不哭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父亲:“爸,你说我跟陶桃结婚,是不是搞错了?”
韩国庆:“没有弄错,亲家母说桃子刚开始还不肯的,经过她几天的思想工作,刚才总算答应和你结婚,并随时可以去扯结婚证。”
韩路:“不可能吧,爸爸,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姑娘,已经谈了一个多月了。可惜……可惜,因为我们之间出了问题,她刚和我分手,我很难过……”
韩国庆吃惊:“你有另外的对象,怎么不跟我们说?吹了就吹了,你难过一下得了,哭个屁。既然那边不行,你就跟桃子结婚,反正有个女人就行,也算是对你妈有个交代。”
韩路怒了,说,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
老韩骂道,就是要包办,你真有本事,马上给我找一个女人成婚,你告诉我,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韩路说,这事能规定期限吗?
老子就是要规定期限!”老韩抬起巴掌要抽下去,忽然,他哇一声哭起来,说:“你妈只有三个月时间了。我们这里来金沙,之所以要住一个月,是你妈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和你在一起,自你读大学,我们一家三口还从来没有相处过这么长的时间。你妈现在跟着了魔似的,只喜欢桃子,一心要让她做她的儿媳妇,你骗骗她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什么?”韩路大声叫起来:“妈——”
韩国庆满面都是泪水:“娃,我真不想逼你,可是,你妈一看到陶桃就喜欢上了,她病成那样,已经有点糊涂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韩路,我婆娘要死了,我受不了啦!”
韩路浑身都在颤抖:“我妈要死了,我妈要死了。”
在韩国庆的痛哭声中,他总算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三年前,母亲已经被检查出患有癌症,也积极治疗。
可惜,终究是没有熬过三年期。就在一个月前,省医院的医生说,大约只剩三个月了,只会缩短不会延长。
母亲在离世之前,就想来和韩路在生活一段时间,顺便把他的个人大事给解决了。
老人说,她这辈子有好丈夫又有个好儿子,人生已经圆满,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孩子结婚成家。孩子不结婚,她不放心,走得也不安心。
韩路是独生子女。
独生子女唯一的不好就是和父母之间的感情太深,一旦父母中有一个离开,那痛也分外深。
这种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感情大概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浓烈的,有幸拥有已经是很幸福了。
但是,母亲要走了。
他无法承受。
和母亲的生死,和自己即将失去的这份爱,他和关静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
韩国庆:“儿子,你还是结婚吧,哪怕你骗骗你妈也好!”
韩路咬牙不说话。
韩国庆哭道:“韩路,韩大爷,我想让我婆娘高高兴兴地走,我求你行不行?要什么自由恋爱,我和你妈当年也是包办婚姻,但我们也很幸福啊!”
江水还在哗啦啦流淌。
风在呼呼地吹着。
韩国庆掏出烟默默地抽着。
韩路也问他要了一支,点燃了。
一盒烟很快抽空。
韩路嘴也麻了,眼睛也肿了:“爸,我对不起妈,对不起你,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好儿子。我爱你,我爱妈妈,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爱过。我会听话的,我是个乖孩子,我会是你们的好娃娃!”
他哭着,他用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嘴唇,咬得全是血。
韩国庆:“别哭,把脸擦干净。你给老子笑,咱们都要笑,我们得让你妈高兴。”
……
父子两回到家中,叶芳还在打电话,一脸的不快:“亲家母,你这个条件是不是有点过分。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你儿子要婚房,我儿子就不要婚房了?我家就这点拆迁费,都给你,小路怎么办?什么,单位有宿舍,单位的宿舍能当婚房吗?咱们西南地区可没有彩礼的说法,怎么就得依你们老家的风俗来,你们不是已经来金沙市几十年了吗……”
显然,电话那头是彭洁,她又打电话过来,说起财礼的事,图穷匕见了。
两人在电话上发生了争执,半天才各自忿忿地挂了电话。
“怎么了?”韩路强笑,问。
叶芳气愤地说,陶桃和她家里人倒是答应了这桩婚事,却提出要彩礼。
韩路问要多少,母亲回答说五十万。
韩路装着很生气的样子,道,这不是混蛋吗,卖女儿啊!
老韩也故意吼,她们太过分了,知道我家拆迁得了五十万就问要五十万,这是照着咱们的家底子来呀!
韩路说,就是,庸俗,可恶,不可原谅。
两父子戏精附身,同时开始骂娘,一骂就是半小时,还说不行,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就干去弄弄平和她家好好掰扯掰扯。
看他们喊打喊杀,叶芳倒是怕了,不住劝,你们两还上劲了,大半夜跑过去闹什么闹,这事再商量商量吧,烦死了,这家人都掉钱眼子里去了。
劝了半天,总算让韩路和韩国庆息了怒。
其实,韩国心里难过得要命,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在装,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甚至还在笑,他第一次坐在母亲身边陪她看了一晚上电视说了一晚上话,他要享受这一个月最后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
为了母亲,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周末的时候,韩陶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陶李没有出现,但不住把电话打到彭洁那里去,问彩礼要到没有,等着买房子呢!
陶桃一脸麻木的坐在那里,就好象这事与她没有关系。
相反,韩路父亲显得很活跃,他和陶桃父母大战三百个回合,开始了讨价还价。
韩路私下已经悄悄地和父亲商量好了,为了让母亲不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这婚可以结,但钱却不能全部给陶桃母亲。因为,一是这狮子大张口太可恶,二是虽然母亲的病情已经那样,按照医生的说法,再过得两三个月就会到最后阶段,只能实行保守治疗,但药费还是应该管够,让老人家减轻痛苦。
对这事,韩路还是很清醒的,也很冷静。
他和父亲商量的结果是,尊重陶桃老家的风俗,彩礼可以给,但意思一下就行,给陶李交给首付,给个二十来万就行,这在西南省已经是天价了,充满诚意。
彭洁却不肯,说,必须给五十万,不然就不答应这门婚事。
看双方闹得火星撞地球,旁边的陶桃感觉自己就是一件物品,心丧若死。
叶芳身体不舒服,她是晚期病人,有点狂躁,道:“别闹了,要不这样,韩路舅子的婚房我们给,就把单位新建的那套房给你们,装修我们就不负责了。等五年期一满,再过户,我们可以签协议。”
单位的房子如今市值将近五十,优惠下来三十来捆。
彭洁一想,也好,虽然说新房五年内不能交易,可那房子是给陶李结婚用的,又不卖。有了协议,却不怕韩家抵赖,就笑道:“我依亲家母的/”
双方达成共识,气氛顿时其乐融融。
最后,叶芳还把脖子上的一根金项链送给了陶桃,笑着说,这是当年她结婚的时候给韩路父亲买的。后来,又拿了回去。毕竟是值钱东西,得当传家宝留着。让老韩挂,说不定他哪天就弄丢了。桃子,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主人了,这东西给你,你管好了,以后再传给孩子们。
金项链下挂着一个金牌,上面刻着一个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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