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提出请荀贞同意把刘备留在豫州,表刘备为颍川太守,给他做个抵御袁术、吕布的助手,原因共有两个。
首先第一个原因是,在他和刘备联兵围攻褒信、袭败高顺的前边这段荀贞那时尚未来至豫州,算是他两人“独处”的时间里,刘备通过自己的宽仁、智勇,当然,还有不动声色地借“恭谨”的态度而表现出来的对孙策的小小马屁之类,博得了孙策的极大好感。
——要说起来,刘备这个人的人格魅力的确高,像刘备这种特征的,荀贞其实在前世的时候,也有遇到过类似之人,天然地就给人以一种亲和之感,能够让人对他不自觉地降低警惕,不自由主地就会挺喜欢这人,这种人气量大,不会随随便便地生气,并且说话办事的时候,都一副为对方考虑的样子,试问之,这样的人,如何能不得人好感?就连荀贞,明知刘备是个不为人下的人,对他也生不起讨厌之情,况乎孙策再是能征善战,再是英姿天纵,毕竟才是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碰到刘备此类的“忠厚长者”,自就更是不免很快就被他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缘故。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缘故,即这次保卫豫州之战,孙策虽是打败了吕布,解了平舆之危,甚至於此次战中,还顺势把汝水南岸也给收复回来了,看起来好像是比孙坚做得还好,但孙策却清楚地明白,他与其父孙坚是没法比的,他到底年轻,威望不足,面对当下南边袁术、吕布很可能於不久后就会反攻汝南、颍川,以及北边还有张邈这个敌人,并及他还想要把河内的失地给打回来的这个目前豫州之整体形势,只靠他自己显然是不行的,又要御敌、又要重复失地、又要稳固州内,他万难做到,换言之,比起以前的任何一个时候,现在的豫州,亦即现在归他统带的这个身在豫州的江东军事集团,都更需要徐州、需要荀贞的大力扶助,那为得到荀贞的扶助,也是为借荀贞的威名震慑周边及州内,唯一的办法,当然就是请求荀贞遣一亲信部下留在豫州任官,而且最好的是,此人便就任官於荀贞的家乡颍川郡。
出於这两个考虑,所以,孙策向荀贞提出了把刘备留下来的这个请求。——事实上,这个请求是公仇称建议孙策的,孙策从善如流,认可、接受了公仇称的此个建议,因遂有此时之请。
对於孙策提出这个请求的原因,荀贞也是心知肚明,非常了然的。
就算孙策没有这个请求,荀贞其实也已有意留些人在豫州了,倒非是为“趁火打劫”,完全是因为豫州对徐州来讲,实在太重要了,而要想保住颍川、保住汝南、保住豫州,那么他就只有,也必须留下一些部属,屯驻於此,既是向外界表明一种态度,同时也是用自己的威望来帮助孙策,弹压州内、稳固州内,是以,对孙策的这个请求,荀贞并无拒绝之意。
唯是荀贞没有想到的是,孙策会请求他留下刘备。
他本来派驻豫州的两个人选是韩暨和陈褒。
这时听了孙策留下刘备的请求,荀贞心道:“今我救颍川,兵入境中,士绅、父老迎者如堵,论以名望,於今之际,纵二袁到颍川,我亦足可抗之,玄德虽善获人喜,留为颍川太守,吾无忧也。”
却那颍川是荀氏的家乡,荀氏在颍川本来就是一个头等的名族,与阳翟等县的名族大姓不少都有姻亲,又就荀贞自己来说,其妻陈芷是长社第一右姓陈家之女,颍川其余诸县士族则多有子弟在其帐下为吏,他可以说是在当地既有家族的名望,复有本人的德望,诚如他之所思,即便是袁绍、袁术两人到了颍川,他二人在颍川的威望现在可能还比不上荀贞,如此,任刘备为颍川太守,荀贞当然是“无忧”的。想及此,荀贞就不作拒绝,当场便即应允。
在孙策向荀贞提出这个请求前,他已经私下里与刘备通过气,征求过刘备的意见了,刘备因不知荀贞心意,当时不置可否,没有回绝,也没有允可,但其内心中,对此却当然是千肯万肯的,终於此刻,听到了荀贞的答复,同意他来当颍川太守,一块石头落地,他喜出望外。
刘备慌忙离席起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颍川名郡,衣冠荟萃,备名微德薄,只恐难堪太守其任,倘有负明公、孙郎重托,反会有损明公、孙郎的名誉。此令备不敢受,敢请明公另择贤士!”
荀贞笑了一笑,说道:“玄德,你不必担忧,我会给你留两个佐助帮你的。”
刘备问道:“敢问明公,将以何人为备之高助也?”
荀贞说道:“玄德,颍川,吾之乡梓也,诚如卿言,郡多名族,高士辈出,卿虽汉家之宗室,然卿到底是幽州人,与颍川士人平素少有往来,颍士暂还不够知卿之德行,短时间内你或许不易得到他们的心服,因是我打算以督军从事韩暨来任卿之文佐。……玄德,卿意何如?”
韩暨是去年投到荀贞帐下的。
此人本南阳士人,韩王信之后,——这个韩王信不是韩信,是前汉初年时的诸多异姓王之一,名与韩信相同,也叫韩信,家在阳翟,封地在颍川,是以留下了韩暨这安家於颍川邻郡南阳的一支后代。韩暨的祖父韩术,故河东太守,其父韩纯,故南郡太守,其家亦是累世二千石。
早年间,韩暨曾做下过两事,名闻荆、豫。
一件是,其县有一豪强,名叫陈茂,与其家有仇,因诋毁韩暨的父兄,几乎使其父兄被判大辟之刑,也就是死罪,韩暨初时,就此无所反应,而暗地里通过租赁等买卖的手段积累钱财,收买轻侠、恶少年等死士,后来找够了人手,就一时聚起,鼓噪过市,冲入陈家,打散了陈茂家的门客、徒附等,把陈茂擒下,亲手杀了,——这时韩暨的父亲已经去世,他便提着陈茂的首级,祭奠其父之墓。此事过后,韩暨登时出名。
其家原本就是簪缨之族,他又有了名气,於是他后来就被举为孝廉,又被司空征召,但他都不受应命。这个时候,海内已乱,兵战四起,韩暨遂改变姓名,隐居避乱到了鲁阳的山中,於此其间,他又做下了第二件扬名的事。那山中的山民结党做贼,欲行寇掠,韩暨为免周边乡里的百姓受害,就散尽家财以供贼党牛酒,请其渠帅,为陈安危,这帮山民最终为其感化,主动解散,没有人再去当贼做乱了。这件事传出去以后,更加提振了韩暨的名声。
再后来刘表、袁术到了南阳,两人都来征聘於他,但韩暨看出这两人皆非成事者,便都没有理会。可却被袁术、刘表,尤其是占据了南阳的袁术逼迫不休,韩暨没的办法,只好思量从南阳逃走,就在此时,陈群邀请华歆去徐州的信到了南阳,华歆接受了荀贞的邀请,韩暨闻后,也就跟着华歆一起去了徐州,到了郯县。韩暨这人在水利上有一套,荀贞得才善用,便任他为督军从事,使其职掌州中的水利等诸曹之事。一直到现在。
按韩暨之前的经历可以看出,这个人智勇双全,深沉有略,行迹近侠,绝非是个寻常的文生儒士,用他来做刘备的文佐,来治理颍川这块刚经过战乱之后的地方,正是相当适宜的。
刘备和韩暨不熟,但毕竟俩人都在荀贞帐下为官,因此也知道韩暨此人的声名和能力,听了荀贞说要留韩暨为他的文佐,面上大喜,便唤韩暨的字,对荀贞说道:“明公,如把公至留为备之高助,则颍川必然稳矣!”
荀贞说道:“玄德,我把韩暨派给你做文佐除掉其能,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是什么么?
刘备略作思忖,猜出了“另一个原因”,说道:“备知矣,韩公至南阳人也,熟悉南阳人物,并於南阳有盛名,如此袁公路、吕奉先若再犯我颍川,有他在郡,备可‘知彼’。”
荀贞颔首说道:“不错,我留韩暨做你文佐,另一个原因正在於此。”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玄德,今颍川,遂已大致安定,然陈兰、雷簿西窜入嵩高山中,此二贼南还南阳之路被断,暂时他俩还不得南阳,我料接下来,他二人要么会西入河南尹,绕道还南阳,要么他二人,就会作乱於嵩高山周边。若他二人窜出颍川,西入河南尹,则卿无须理会之,而若他二人以嵩高山为巢穴,乱我境中,卿则当务必将其歼灭之。”
刘备应道:“明公放心,备一定不会让他两贼作乱郡中!”
荀贞继续说道:“玄德,一则嵩高山中,现有雷簿、陈兰二贼,二来袁公路、吕奉先很可能很快就会再犯我颍川,因是不可无善战之将,供卿驱使,我意再把公道留下,以为卿之武佐,卿意可乎?”
公道者,陈褒是也。
刘备喜道:“公道乃明公同乡,熟悉颍川,有公道助备,备可谓‘知己’!前,备与公道等君共守亢父,以抗曹东郡,公道善得兵士死力,非备可及也,文得韩君,武得公道,备即能‘知己知彼’,莫说雷簿、陈兰,不足道哉矣,便是袁公路、吕奉先再来犯我颍川,亦不足惧也!”
单从表面来说,韩暨是南阳人,知道南阳的情况,陈褒是颍川本地人,熟悉颍川本地的情况,把他俩配给刘备做副手,刘备的确是凭此堪称知己知彼。只要他三个人团结一致、齐心合力,颍川一定会固若金汤。
荀贞顾问孙策,笑道:“伯符,如何?”
孙策喜不自胜,说道:“策本只望恩师能给策留下玄德公,却不意恩师还给策派留下了韩暨、陈褒,适如玄德公所言,袁术、吕布不足为虑矣!”
陪着荀贞、孙策说了半晌的话,刘备拜辞出去,回到自己营中,立刻召卓膺、栈潜、孙敏、石关、成定等等手下的一干文武部属来见。
等到众人到齐,他满面高兴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说道:“明公接受了伯符的请求,答应伯符,把我留下来做颍川太守了!明后日这道上表,就以明公与伯符的名义联名发出。”
卓膺等人闻言,俱皆大喜,齐齐说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刘备现在的官职是中郎将,秩比二千石,太守的秩是二千石,虽然就官职、俸禄来说,太守只比中郎将略高了半等,但从实权来讲,这者的差别却是甚大的。
中郎将只是个领兵打仗的将校,没有什么自己治理的地盘,太守就不一样了,太守有自己的辖地;领兵打仗的将校,粮草、军械、军饷都要受别人供给,而太守则可以直接向百姓征收赋税。不管是从手中的权力来讲,还是从现实能得到的钱粮利益来讲,中郎将都不如太守。
——当然,於今与太平时不同,要想太守胜过中郎将,须得有一个前提,便是这个太守手上得有兵,而刘备中郎将的这个军职,荀贞并没有给他收回来,即是,刘备现在是一个兵权的太守,可谓是一郡之中,他文武两面一把抓,这对刘备是一个质的飞跃,对於他手下的卓膺等人来说,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然而然也是一件大喜事。
刘备与卓膺等人笑吟吟地说道:“等到了颍川就任之后,我一定会对卿等各有上好的安排,俱加优任!”看着卓膺等个个欢喜模样,刘备给了点时间让他们开心,稍后,特地把成定、石关这两个勇士召到近前,笑与他二人说道,“此次驰援豫州,战於褒信、召陵,卿二人俱立大功,我已把你两人的功劳悉数上报给了明公,明公的赏赐应该不日就会下到,等到了颍川,我对卿二人再另加重赏!”
成定、石观雀跃不已,忙不迭都是下拜谢恩。
却他两人为何弃了陈留军,而来投徐州军,还不为的就是觉着跟着徐州军干有前途,为的就是升官发财么?跟着刘备这才没多长时间,两人就从普通的一个兵卒,军职不断上升,眼看着校尉之职大概早晚都能得到了,而且刘备平时对他两人就已赏赐不断,现下刘备得任了颍川太守,可想而知,刘备的收入肯定会比以前高得多了,那他两人以后所能得到的赏赐显然也会水涨船高,既满足了升官之愿,又满足了发财之望,展望未来,他两人如何能不开心?
两人甚至出了刘备帐后,私下里就开始议论要不要把他俩各自在家乡的宗族、妻子给接到颍川去,——竟是两人以为颍川就此成了刘备的地盘,生了要在颍川安家长居的心思。
这些且不必说,只说吕布、张勋等敌虽已撤走,汝水南岸诸县的吕布驻兵也都已闻讯而逃向南阳,是以这些县城固是不怎么需要再派兵去打,但这一带与南阳接壤,却自是需要孙策选拣良将精卒,前去镇戍,孙策征求了荀贞的意见,定下以程普为首,韩当等将为辅,给了程普、韩当数千精锐,加上近万的豫州本地兵,命他们即日前去分城驻扎,此亦不需多言。
诸事安排妥当,荀贞、孙策便於这天率兵从褒信还到平舆。
荀贞在平舆住了几天,吴夫人作为一个女子,她没有出来亲自招待荀贞,就由孙策、孙权兄弟代表,连设数天之宴,——孙坚新死,孙策兄弟虽是地主,但皆未饮酒。
宴罢闲时,荀贞问孙策、孙权学习兵法的情况。
孙策有对兵法不解之处向荀贞请教,荀贞尽己之能,给他细细讲解。
几天中,孙策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荀贞知其心事,对他说道:“伯符,文台之仇,咱们早晚是必要报之的,然今吕布、张辽分窜回南阳,以现下的形势观之,咱们目前还没有到进攻南阳的时候,也只能暂时任他两贼逃脱了,卿且耐心候机,到时我与卿亲为文台复仇!”
孙策的郁郁寡欢,正是因父仇未报,但孙策也知,就像荀贞说的,吕布、张辽已经逃回南阳,而现在显然还没有到用兵攻打南阳的时候,——现在徐州方面来讲,当务之急是安定兖州,豫州方面来讲,当务之急则是安定汝南、颖川这两郡的局势,以及想办法再把河内给夺回来,於是,孙策就听从了荀贞的劝说,强自把悲痛之情暂忍下去。
却这天,跟着荀贞从颍川来到平舆的他那个族兄及几个颍阴的士人,又一次地请求荀贞,何不还家乡一看?荀贞说道:“吾今乃知大禹缘何三过家门而不入矣!离乡多年,我岂不想念家乡,唯是苦无余暇也!”竟是三次被请求回家乡去看看,他都没有这个时间去看。
荀贞是徐州之主,眼下又是刚把山阳、济阴收复,他在豫州不能多留,便在入夏这日,等新征募到的颍川子弟兵络绎到了平舆之后,荀贞便率本部和新兵,以及他的那个族兄和一些这次投到他军中的颍川士人们从平舆离开,返还徐州而去。
孙策和刘备、陈褒等一起远送荀贞,直到出了平舆县界才止。
送走荀贞,孙策等回到平舆县中,孙策又安置酒宴,热情招待刘备、陈褒了两日,举刘备为颍川太守的表已被孙策遣吏送去长安,程序已毕,亦不必再等应该不会来到的回旨,刘备、陈褒就乃引兵去颖川上任。
早在几天前,荀贞便已把调韩暨来颖川檄令发到徐州去了。刘备到了颖川没有几日,韩暨就从徐州来到。自此,刘备、韩暨、陈褒三人并心协力,按照荀贞的指示,一边安抚境内,一边筹划攻打嵩山中的陈兰、雷簿,同时严密的防范南阳方面可能会有的再次进犯,无需多言。
只说这日荀贞率军回到徐州到了州治郯县,被他留下来镇守州中的荀彧、许显等人出县相迎。
入到州府后,荀彧对荀贞说道:“明公,有一要紧政事,急需明公定夺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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