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可以结束了。’
看了看周围陡然间静下来的同僚,李格非想。
朝中的台谏官来了有三成,寂静无声,仿佛中午吃饭前的御史台,御史中丞不开口,所有人连咳嗽都不会有一声。
也就在片刻之前,开封府东城颇有些名气的沈家园子,还喧闹非凡,一群在外面总是黑着一张脸的御史们,正聚在一起,大小声的议论着他们近日的目标。
“沈括这一夜多半会睡不着了。”
片刻前的月下,有人捂嘴轻笑,有人纵声喧嚣。对外开放的私家花园,不像一般酒楼那般多有闲人出没,包下来后,众御史不虞犯忌的言谈举止被人首告。
王中正启程离京,距离他从太后那里接过差事,连一天都还不到,只过了一夜便上路了。
王中正如此勤勉,让很多人看到了他们想看到的东西。原本还想观望的一批御史,这一下子也忍不住了。一日之间,递到御案案头上的弹章,已经有十余份了。
谁都知道,太后并非对韩冈千依百顺,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立刻就会否定。
从沈括几次挫败于廷推,以及诸如李南公没能入主三司等事例上来看,太后都是有自己想法的。
如今,韩冈又要推荐沈括,如果从太后的角度来看,这自是几次三番挑战她威信的举动。
国初,赵普为相。几次在御前荐一人为官,而太祖始终不允,最后甚至撕了赵普递上去的荐章。可次日,赵普将被撕破的章疏贴好后,再一次递了上去,太祖皇帝迫不得已,最终还是答应了赵普的请求。但这一番争执之后,太祖对赵普的情分还能剩下多少?太祖皇帝对赵普的看法,也不是从那几坛金子开始改变的。
也许今日太后在许多地方上要仰仗韩冈,而且还要念着平息宫变的旧情,但这些情分,能比得上太祖与赵普之间的情分?需要依仗的地方,能比得上为太祖谋划,夺取了御座的谋主?
“韩冈如此跋扈,当然要让太后知道,朝堂中有不畏权相的诤臣。”
“就算他有首倡平蛮之功。可官做到了宰相,功劳多少又有何区别,一切只在圣心。”
李格非本不想来这里听人说胡话,但总有人想要拉他这个殿中侍御史出头——至少可以壮壮声势,等出事了,还可以拿来整理着衣襟,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论功劳,你比谁差?没有你在外辛苦,韩相公能这般春风得意?都三次了,每一次都不见他插手帮忙,直到路快修好了,这才点头。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今天若不能选上,还指望他下次再发善心不成?”
最后将腰带给沈括系上,张氏翘起纤细的手指,戳着沈括的脑门,恨铁不成钢:“你还想辛辛苦苦给别人做嫁衣?”
“为夫明白,为夫明白。”沈括连连点头。不管到底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在他这位‘贤妻’面前,沈括从来只有点头。
“唉。”张氏叹了,上前轻轻的理好沈括的衣襟,拉直抚平:“过了今日,就能有一张清凉伞了,也能堂堂正正,到了明日,看谁还敢说你是壬人?”
沈括苦笑,纵有滔天权势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但张氏的话,还是把他给触动了,“夫人放心,为夫明白。”
…………………………
“存中?你这是怎么回事?!”
宣德门外,韩冈惊诧的对沈括叫道,就连晨曦将起未起的昏暗,也掩不住沈括脸上的狼狈。
“相公。”沈括拱了拱手,苦笑着,“今日事了,不论成败,沈括都不想再来一次了。”
“放心。这一次就彻底解决了。”韩冈哈哈笑道,丝毫不在意不远处的城门下,监察御史投来的视线。
御史台那边的一众乌鸦,韩冈留着他们不过是因为没有妨碍,人畜无害罢了,有些时候,还能派上些用场。真要开始咬人,自然是一棒子打死了事。
一名名手中握有一票的重臣陆续抵达宣德门下,有的上来问候韩冈,还有的则是自矜的站在一旁。他们手上的选票,决定了沈括的命运,也决定了未来朝堂上的稳定。
再过片刻,城门一开,朝会也就要拉开序幕。
为这件不算十分重要的事情,等待得太久了,韩冈……已经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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