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宰执天下 > 第25章 晚来萧萧雨兼风(中)

虽然在王珪念出司马二时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个名但听到了赵顼点出了西京留守、判西京御史台的全名之后向皇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官家可是要招司马光入京?”她凑近了赵顼耳边声音中隐隐透着心中的惶急

    赵顼眨了两下眼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给了皇后肯定的答复

    向皇后攥着汗巾不说话了

    不仅是韩冈或是向皇后相信王珪、薛向他们都会觉得赵顼肯定会找王安石入宫甚至第三度宣麻拜相托孤于他——王安石能在郊祀大典前赶到京城不论是什么原因将他从金陵城招来在世人看来可以说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顺天应人这应该是常理但赵顼偏偏选择了司马光

    薛向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站在侧后方又闭着眼睛的韩冈听见了“异论……”

    异论相搅?

    不过韩冈不这么认为都这时候还玩什么帝王心术?

    赵顼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以中风的普遍情况他这样子一年半载都拖不过去既然能清醒到召回司马光就不会自大得认为自己能牵制住高太后

    要异论相搅也要皇帝或是垂帘听政的太后有这个手腕才行难道赵顼有自信拖着病体施展权术还是说他相信他的母亲能有执中而行的政治头脑

    高太后对党成见极深这件事朝臣们人人皆知她一旦台又有旧党在朝那么当旧党攻击党的时候她会偏向哪一边?而旧党攻击党的理由自然是拿着法施行中的弊端说事

    党同伐异就算法做得好的地方旧党也不会承认因人废事的场面千年后有此时当然也有不是韩冈小瞧人兼容并蓄的胸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不对

    韩冈心中一动睁开眼眼角的余光左撇右撇看看高太后再看看雍王脸sè都难看得紧

    能身列两府就算没有才干政治眼光不会缺少而薛向不但才干不缺论起嗅觉和眼光韩冈并不认为自己能胜过他高太后和雍王都是当事人他们的感觉也应该不会错

    思路转了个弯

    韩冈算是明白了自己的思路果然是钻进了牛角尖

    的确是异论相搅

    大概在赵顼看来王安石压不住高太后即便王安石压得住高太后但后宫是在高太后手中作为外臣的王安石保不住赵佣

    既然如此法也好旧法也好最后搅成什么样现在的皇di  du不在乎只要保住儿子

    “陛下可是要由中书门下下堂札?”王珪问道

    由政事堂下调司马光进京声势会小一点这也是在试探赵顼的心意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

    韩冈集中了注意力再一次盯住赵顼的眼皮

    去声

    十八啸

    诏

    诏书

    是要以诏书来招司马光进京

    韩冈抬头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郁结在心的愤懑却怎么吐不出来

    站在不同的位置看问题的角度便截然不同得出的答案也绝不一样眼前的这一幕就是又一次绝好的证明

    旧党要台了

    法危在旦夕

    吕公著虽是做了几年的枢密使但他的作用仅仅是掺和而已不让党独据朝堂国是依然是法这一点从来没有变动过

    可旧党赤帜司马光被招入京城还是天子清醒后的第一封诏书近乎遗诏托孤的态度来对待旧党那么法和旧法之间的交锋将不可避免

    何况还有高太后在

    当然这也等于是断了太后示恩旧党的机会贬去旧党的是赵顼现在重启用他们的还是赵顼而且以托孤的形势不愁他们不为赵佣卖命而不至于将感激和忠诚献给太后

    皇帝这是宁可放手让朝堂乱起来也要力保延安郡王的安稳

    只是世间明眼人所在多有司马光是其中的佼佼者能有几分机会让他入彀?一成还是半成甚至可能会低

    不过赵顼的做法其实已经钳制住了旧党

    因为世人只会看到赵顼托孤的举动不会去深思其中的用心也不可能有机会了解这是用士林和民心来压迫司马光等一众旧党让他们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旧党可都是自命君子啊……他们敢不要脸吗?

    先伤己再伤敌钳制下好狠的一招

    “翰林不在这里”高太后抬头问王珪道:“玉堂那边今夜有谁留守?”

    王珪停了一下偷眼先看了赵顼一眼这才低下头去“回太后是张璪”

    高太后点起身边的亲信内侍“陈衍去宣张璪来福宁殿”

    陈衍立刻领旨离开了——垂帘听政的太后的谕旨是可以叫做圣旨的有慈圣光献曹后的旧例在招翰林学士夜入福宁殿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皇后绕在手的汗巾又被缠紧了一圈

    今晚的赵顼似乎jing神很好努力的要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当陈衍离开他又开始眨起眼睛王珪翻着韵书一个一个翻译声音却渐渐不成语调

    司马光

    吕公著

    为师保

    赵顼艰难的眨着眼睛用了半刻钟将九个的圣谕传递出来

    韩冈掌心中满是汗水之前的猜测居然还是有错

    不是留着党和旧党在朝中厮杀而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旧党站在了旧党的一边

    “官家要以司马光和吕公著为师保?”

    高太后的声音尖利听起来却让人感觉隐藏着几许怒意可惜韩冈从侧面看不清高太后的表情不过雍王脸sè的变化在韩冈的角度却能尽收眼底有那么一瞬一直都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韩冈在赵颢的脸发现了一闪即逝的冷笑

    赵顼的眼皮眨了两下

    没有多没有少依然稳定

    这是在作交易或者说是妥协跟太后做交易向太后妥协

    韩冈都开始佩服起赵顼了壮士断腕的刚烈竟然在从来没有吃过苦的皇帝身见到了毕生的心血和成果轻而易举的便放弃这份狠决韩冈真的没有见过几人做到过

    赵佣的年纪太小了又没有其他兄弟一旦他出了事赵颢必然接位——有东汉旧事在前不可能幼主夭折之后再立一幼主朝堂下都会有忌讳

    所以赵顼才要想太后妥协让高太后折腾就折腾朝堂法施行了这么多年在地方根深蒂固旧法想要推行只会一个麻烦接一个麻烦到最后高太后也不会有太多的jing力来跟他的儿子过不去了

    反正高太后台后有七八成的可能在旧党的帮助下清光朝堂的党是会毫不犹豫的废除法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先卖个好不要给太后留下麻烦

    等几年一过赵佣chéng  rén那就没有太后的事了那时候再恢复法也不为难事看起来是妥协退让甚至是服输但还是为了将来东山再起

    母子之间算计到这一步也难怪高太后会变了声音而赵颢的冷笑也就能理解了——赵顼没有考虑到他母亲的xing格啊

    韩冈再去看王珪和薛向已经是变得面无表情的两人看起来一样也都了然于心了

    不过有一点让韩冈觉得纳闷他和两位宰执能想得通透是因为他们在朝堂的经验但高太后能想明白以她过去表现出来的xing格却让人觉得应该不可能想得透何况她今晚还留了儿子在宫中换作是曹太皇在她的位置决不至于这么做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高太后现在已经是将自己放到了垂帘听政的位置那么从这一角度去思考问题而且还是从结果逆推原因就不那么难了另一方面赵顼毕竟是儿子做事和思考方式的规律做母亲的想明白不是难事

    赵顼闭眼睛看起来在翰林学士入觐前并没有多的吩咐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表明的都已经表明了十几年的心血在今夜被他完全放弃视若敝履一般的丢到了一旁去

    在儿子继承皇位和毕生的心血之间赵顼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将他赵顼的血脉传下去这样法才有未来

    想得明白做得是痛快

    第一次韩冈佩服起赵顼的手段但他还是无法接受

    “太后官家张璪已奉旨在殿外听宣”陈衍匆匆进殿向着太后跪倒

    高太后提声道:“宣其入殿”

    陈衍立刻起身回头提声道:“宣张璪进殿”

    当高太后开始垂帘听政那么赵顼再也没有一言九鼎的权力了

    不出意料韩冈在赵顼的双眼中找到了一丝失落除非他能重开口说话而且要清楚、流利否则权力将不会回到他的手中

    以眼下的状态赵顼的政治生命正在渐渐终结当内禅诏书下达之后作为统御天下的天子才三十出头的赵顼将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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