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西的驿站系统精挑细选出来的车夫望空一挥鞭,啪的一声脆响,满载着沉重的纲粮,一列有轨马车缓缓的起步,离开山阳港,向北方的另一座港口行去。
方兴目送着这列马车远去,“只望今天的车能一路顺畅,到了山阳港,我们手上的麻烦事就能少一半了。”
李诫点头:“要是像昨天就麻烦了。”
昨天夜中,一列满载着纲粮十五里后,一段路轨不知何时被碾压错位。这列有轨马车没有提防直接碾了上去,连车带马一起从轨道上摔了下去。
车夫出了事,而负责押运的四人幸运的只受了点皮外伤。处理损坏的马车,大家都有经验,而处理损坏的轨道,也都有预案准备着。
在方城轨道的中段,设有一个维修点,一人解开一匹没有受伤的挽马,架上自带鞍鞯,就赶过去报警。又有一人返回原路,在百步外的路边的立木上,悬起了从上到下一串五盏灯笼,这是事先预定好的告急信号,让后车看见之后能紧急停车。剩下的两人一个救助车夫,另一个则拿起了弓箭,紧张得提防起黑暗中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负责在维修点值夜的官员,先向山阳和山阴两港派了人去通报,接着派出三名工匠,一个骑着马、两个赶着车,带着十几个士兵,赶到路轨损坏地点。靠着灯笼和火把的微光,紧张的投入了维修工作之中。等到他们将损毁的轨道修好的时候,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整条轨道中断了有两个时辰。
方兴叹了口气:“要不是预案做得好,夜里必定会有个大乱子。”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李诫说着,“有了事先编订的预案,事情处理起来也方便了许多。”
“其实还是经验少的缘故,多来两次就不会这么手忙脚乱了。”方兴笑道,“毕竟轨道问世不过数载,现在能安排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现在轨道比起春天翻浆的官道好多了。开封往北去的那些官道,冬天冻得跟铁铸的一样,可春天一放暖,看着好端端的大道,车轮过去就是一条沟,还冒着泥浆水,修都没法儿修。拖到了夏天,路上全是一条条水沟,积水能有一尺深,里面一群群蝌蚪,还蹦跶着青蛙、蛤蟆。还有路上那一个个冒出来的泥浆坑,虽说看着浅,但正要踏上去,保不准能将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方兴话说到一半,突然摇头自嘲而笑:“其实现在说得也是多了。不抓到兔子,光烧水也做不了饭。整件事还没个眉目,我们就在这里胡思乱想的,至少等到事情确定之后才说不迟。”
李诫也笑了。不过一条谣言而已,两人争得口沫横飞,一点意义都没有。“等着看好了,到底是真是假,应该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方兴、李诫都是忙人,也没有太多时间闲聊,分了手后,各自去做正事。到了黄昏的时候,两人才又重新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吃饭,顺便要总结、商议一下今天和明天的工作。
两人刚坐下来,带了一摞籍簿正要说话,方兴的从人却敲门进来了,“管勾,龙图的信。”
“襄州来信了?”方兴神色一动,立刻摊开了手。
随从手上拿着两封信,递给了方兴一封,另一封则一伸手,递到了李诫的面前。
“给我的?”李诫疑惑着,接了过来,落款也是韩冈。
两人将信拆开,飞快的浏览了一遍。除了鼓励和褒奖两人在漕运之事上付出的辛劳,剩下的说的就是有关种痘的事项。
疑惑得到了解释,谣言得到了证实。韩冈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在信上说了一通,尽管早有了心理准备,之前又讨论得激烈,但方兴和李诫真正从韩干手上得到确认之后,还是惊异不已。
两人看看自己收到的信中没有什么私密的内容,便又互相交换了看了,两封信内容都差不多,说得几乎都是同样的事,韩冈没有厚此薄彼。
李诫心潮起伏,脸上是激动地红晕:“连同从叔伯家的兄弟姊妹,小弟这一辈中,在痘疮下的夭折就有四人。如果龙图种痘之术当真能见奇效……”李诫忽然抿紧了嘴,眼睛用力眨着。过了片刻,放声道:“这是泽被苍生啊!……”
“的确是泽被苍生,但问题比估计的更严重了。唉……”收起信,方兴却是摇头叹了一口气,他在兴奋之后,却陷入了忧虑当中,“真想不通龙图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龙图既然有此术在手,为何不及早报与朝廷,就是孙真人传下的种痘法,也不是没有变通的办法。拖了十年才献上去,天子会怎么看?要是我,要么一开始就献上去,要么干脆就不献了,或是献上去后,不要说是十年前得到的方子,只说最近在医学上略有所得。怎么能将这等会惹怒天子的详情和盘托出。”
“龙图不敢掩故人旧德,也不敢谎言欺君,以诚事上,是我等之表率。”李诫挠着下巴,“而且龙图仁心爱人,怎会愿意眼睁睁见着有人因自己而死,所以才没有将旧法献上去。”
方兴摇着头:“天子统御万邦,愿意一死示忠心的数不胜数,哪里找不出人来制熟苗?龙图这件事,可是做得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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