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柱娘搬出来住,大柱媳妇根本不让大柱往母亲院里去。笔趣阁Ww W.ΩbiqUwU.Cc大柱性格懦弱,拗不过媳妇,也就默认了。所以,一年到头大柱都只顾忙活自己的小生意,除偶尔偷偷送些吃食让母亲弟弟尝个稀罕,母亲这里平日不大来。
大柱媳妇独掌家业,大柱做生意顺水顺风,倒也攒下些钱。大柱媳妇不愁吃穿,不愁花钱,无牵无挂,说什么是什么,比起周围的村妇乡邻,她觉得自己很风光体面,唯一觉得缺憾的是自己至今没有一个孩子。
虽然清苦,但平静的生活,却是大柱娘所期望的。虽然媳妇做的不好,但她心里总算没有了对大柱的忧虑。她只想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把二柱拉扯大,再给他成个家,就一生无憾了。
然而这种平静的生活只持续了不到三五年,二柱约模十岁多时,不测风云又笼住了这个凄苦的家庭。
初秋的一个早上,大柱娘正在院里收拾家务,二柱还赖在床上。在弯腰拿东西时,忽然感觉心口一热,两眼一黑,哇地吐了一口鲜血,人紧跟着一阵猛.喘,晃了几晃倒在了地上,碰倒了一些锅盆碗盏,叮叮当当的响声惊醒了二柱。好一会,二柱才揉着眼从屋里出来。
看到倒在地上的母亲,还有一滩血迹,二柱惊叫着跑了过去,扑在母亲身上,边摇晃边拼命地哭叫着:“娘,娘呀,你快醒醒呀,娘,娘呀,你这是咋了……”
二柱的哭声十分惨凄,在安静的清早在村中传得很远,不一会几个近处的邻居就赶了过来。
“二柱,你娘这是咋了?”
“是啊,这是咋弄的。”
“还有血,是不是碰破头了……”
“吐的血吧,你看嘴边还有血沫子呢,没见外伤。”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不止。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起来时,我娘就在这里趴着呢。”二柱边哭边说。
“先抬进屋,去个人给大柱吱一声,这时候也只有指望他了。再去个人把村东的老中医给请过来,让他给瞧瞧。”有明事的乡邻忙指挥着众人帮忙处理。
众人把大柱娘抬到屋内炕上,安顿好。几个热心的妇女洗了毛巾,擦拭去她脸上的血迹。大柱娘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花白头乱蓬蓬地拢在头上,只有很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在生命的边缘挣扎。
“娘,娘啊,你这是怎么了……大柱听报信的人一说,忙飞奔而来。看到母亲生命垂危,不由放声大哭。一旁的二柱眼瞅着母亲,也一个劲的流泪。
“大伙起起,让让,闪个空让徐医生过去。”外面有人嚷嚷,原来是徐老中医被请来了。
望闻问切之后,老先生也是摇头不止。
“大柱啊,我不妨实话实说,你们也好有个准备。”老中医缓缓地说,“你娘这病是沉疴痼疾,平日积劳成疾却不得及时医治,终积成大患。如今脉象上看,脉虚无力,精气全无,好比油尽灯枯啊。依我的能力,我是无力回天了,你要早有个准备。”
众人一听都傻了,平日里挺和善一个人,这说不行就不行了。造化弄人,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兄弟俩一听,止不住又伤心地哭出声来。奈何众人如何劝说,都止不住哭声。
“哦,哦--”忽然间大柱娘醒了过来,喉咙里出微弱的声音。
“娘,娘啊--”大柱和二柱忙凑到娘床前,大声叫着。
“二柱,二柱,过来,娘看看--”,大柱娘用微弱的声音叫二柱;“大柱,娘好久没见你了。”看见大柱也在,就费力地说了一句话,说罢眼角滚出好大一颗泪珠。
大柱娘眼珠朝众人扫了一眼,想和大家打招呼,但虚弱的根本抬不起头举不起手,只朝大家吃力地点了下头。
众人看了无不心酸难过,有几个妇女早止不住流下泪来。
大柱娘静静盯着哥俩儿,看了好一会儿,几乎拼尽全力说了一句:“照顾好二柱……”。大柱娘随后拼命喘了几口气,头一歪,嘴角淌出一缕血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娘,娘啊,娘……”二柱扯着娘的衣服拼命地喊着,大柱泪如雨下,众人也不禁一阵唏嘘。
在众人的帮助下,大柱给娘办了丧事;尽管大柱媳妇再不情愿,但在族人和街坊的压力下,还是让二柱来到了家里。
二柱的到来,大柱媳妇认为是白养一个人,摊了个累赘,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心里一直憋了口气。因此,对二柱的态度极为冷淡,一日三餐,饮食起居也想方设法地刁难他。
“叫二柱吃饭去吧。”大柱要去喊二弟吃午饭。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疯玩的年龄,一跑出去就忘了回家吃饭。
“你给我坐下,疯玩疯跑还有功了。吃饭还得让人去请,不来不吃。”大柱的媳妇呵斥道。
“我还是去叫他一声吧。”大柱起身想去叫二弟。
“你敢!不许叫,一顿不吃饿不死的。”
大柱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坐下了。
“嫂子,怎么就剩半块馍和半碗饭?”二柱回家看到就剩这么丁点吃的,觉得不够有点不高兴。
“做的少了。”嫂子没好气的答到。
“就不会多做点啊!”因为老是吃不饱饭,二柱觉得委屈就争辩了一句。“多做,多做,下一回不早些来这点饭也没有。”嫂子的吼叫伴随着重重的一巴掌,让二柱胆怯地闭了嘴。
以后的日子,嫂子做的饭就和二柱捉起了迷藏,二柱总也赶不上顿。回家晚了自不必说,回家早了也是限量的吃,说什么小孩子不做工,吃多了没用。要不就是家时粮缺米少,要学会节省过日子。
所以,二柱总是感觉吃不饱。虽说母亲不在了,哥嫂是自己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但是和大哥大嫂过这样的日子,二柱真没觉得有多么好,他倒觉得有说不出的压抑和郁闷,时间久些更觉得这是一种煎熬。
其实,既便如此,大柱媳妇也不能容下这个弟弟。仅勉强忍了两个多月,大柱媳妇便给二柱寻了个饭馆伙计的差事。说是让二柱历练历练,学些本事,便打二柱离开了家,去给镇上一家饭馆里当伙计。
在饭馆里,可以吃顿饱饭,不用再看嫂子吓人的脸色,更不用受嫂子的百般刁难,虽说活苦累些,二柱倒觉着过的舒坦。所以,二柱在这里干得很是惬意,也很勤快卖力。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过了五六年。这几年大柱还能隔上月余来看一下兄弟。至于大嫂哪还记得这个兄弟啊。二柱虽然孤单,但比起在家受委屈的日子来,还是觉得很是逍遥快活。
可惜的是二柱的“好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一天晚上,饭馆老板喝醉了酒,不知引燃了什么,着了火,把个饭馆给烧得一干二净,老板也葬身火海。二柱虽捡了条命,可落得身无分文;饭馆没了,二柱当然也无处可依。
实在没地方去,外头又打仗又闹兵,二柱只好回到那个他实在不愿意回去的家。
“二弟回来了。”大柱见了二弟,忙拉进屋里。
“哟,二柱这是了财回来了吧。”大柱媳妇挑着眉毛阴阳怪气地说。
时隔五六年了,二柱如今已长成一个壮小伙子。他对大嫂本就没有什么好感,见她这样戏谑,也不作声,只是站在那里头扭向一边。
“你嫂子跟你开玩笑呢,别在意啊。来坐下歇歇,没吃饭吧,哥给你弄点饭去。”大柱忙乎着让二柱吃了饭。
大柱媳妇看见二柱进家心里就堵气。索性从家里出来,到街上散心。这里虽不是大集镇,但还是有几户商家的。
来到街上,忽见一群人围着墙上的一张纸议论纷纷,便挤上前去看热闹。
原来是征兵的文告,一个壮丁当兵可得银元二十块,愿意的到旁边桌子上报名签押,当场兑现赏银。
大柱媳妇一听二十块银元,顿时眼前一亮,她有了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问明原委后,她急不待地来到旁边的桌子上,替二柱报了名,和保长签了押,领了二十块银元,约好明日午时前找保长报到。
大柱媳妇揣着银元,在街上小转了一圈,买回些酒肉菜品,想好了说辞,便赶回家来。
“哎哟,二柱兄弟,难得你回家一趟。嫂子我专门给你买了些酒菜接风,你和你哥好好喝一杯。”二柱听着嫂子那甜得有些腻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不自在,但还是礼节性地说了句:“麻烦嫂子了。”
“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听了二柱的诉说,酒至半酣的大柱顺口问了一句。
“哥,这乱世道哪有好出路,我是空有把子力气也无处使呀。”二柱也为今后的生计愁。
看时机已到,大柱媳妇眉毛一挑,笑着给二柱添了一杯酒,说道:“我倒有一个出路,不知二柱兄弟愿不愿意。”
“你有什么好主意?”大柱有些疑惑地问道。
“让二柱兄弟当兵去不成吗?若兄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我们岂不也有了依靠?”大柱媳妇斜着眼瞅着二柱。
“不行,不行,那太悬了,简直是拿命开玩笑。”大柱摆手不同意。
大柱媳妇一听有些不耐烦,一推酒壶站了起来,看了看低头不语的二柱,咬牙切齿地说:“当兵有粮有饷,说不定再立个功,到时候什么都有了。你怎么知道二柱兄弟不愿意去啊?你倒先喳喳开了。”
看大柱、二柱低头没有搭话,大柱媳妇又挑着嗓子嚷嚷:“不去当兵,又没有路子走,在家猫着当老太爷啊!老娘可没这闲心伺候。”说罢转身要走,“哎,给你们说啊,我可跟村里保长都签押报名了,人家还给了赏银,要不,哪来的闲钱供你们喝酒啊。”说完话一挑门帘进里屋去了。
二柱听完嫂子的话,这才明白了嫂子的意思。看着面前的酒菜,心里刀绞般难受,这是接风酒吗?这分明就是一桌断头酒啊。想起从前他和母亲的经历,他知道这绝情的嫂子不会容他呆在家里。他看了看一脸苦相无可奈何的哥哥,心里反而淡定下来。
“哥,我去当兵。”二柱幽幽地说。
“兄弟,兄弟,你看这事弄的……”大柱咕哝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二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醉得趴在桌上睡去。大柱苦着脸摇了摇头,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二柱身上。
第二天一早,保长上门来要人。二柱连身换洗衣服也没有带,只是静静回头给大哥说了声:“哥,我走了,你保重。”就跟保长走了。
大柱跟媳妇仍然过他们的消遥日子。只是手头宽绰的大柱夫妇,心胸却越来越狭隘自私,与人处事少不得沾些光,却受不得半点委屈,所以在乡亲们口中落下个奸诈阴险的口碑。然而上天有时也会成全那些奸诈险恶之辈。这不,视财如命的大柱夫妇又贪上一桩美事。
大柱本家的一个远房婶子,熬寡几十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春玲。女儿长大嫁到了邻村,只剩下这么一个老太太。
李老太眼见年事已高,想起自己百年之后无人送终,女儿再无人依靠。就央请族人作证,以自己的家财宅院相许,让一个人认下女儿这门亲戚。若论远近亲疏,大柱家跟李老太家血缘最近,所以这事当然要先问一下大柱夫妇。
大柱媳妇到过李老太的屋里,知道李老太有些资财,一听这事立马应允。可这女人自有自己的打算:东西可以要,事可没打算管。
李老太一生节俭,多年来操持打理,不算富户却也算得上是一份不错的家业。旧时农村姑娘出嫁即为外人,回来继承财产家业,是会受到族人排挤刁难的;而出嫁的闺女娘家没有人则也会受到丈夫家人的轻视和欺负。所以李老太才做这个现在看来有些费解的决定。
因为是近亲,找了族长及保人,大柱夫妇赌誓咒地保证后,此事就算约定好定了下来:李老太百年之后,逢年过节由大柱操持给李老太上坟、写牌位供奉,李老太女儿以大柱家当作娘家来走动。
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初秋,李老太一场风寒便卧床不起。女儿衣不解带伺候了半月有余,老太太还是撒手西去了。大柱帮着忙前忙后为李老太办了丧事,然后找保人收了李老太家的钥匙,算是正式接管了李老太的家业。
春玲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人,只当是为自己找到一个走娘家的去处,给自己找个娘家人做依靠,也没有多想。按农村的规矩,完丧三天后,要上坟去祭拜、添些新土,农村称为“圆坟”。在农村“圆坟”是件大事,有许多讲究;比如家里人一定要和族里的近亲们一起包些饺子,在祭拜时埋一些在坟的周围,好象是给死者的吃食和祭品吧,这个风俗至今还依然如故。
转眼“圆坟”的时间到了,因为要在圆坟前要包些饺子,春玲一大早就提篮掂包地从婆家赶来。
老母亲不在了,现在的事都要指望着大柱哥了。所以春玲带了礼品直奔大柱家。来到大柱家,只见院门紧锁;春玲想今天“圆坟”,是不是人都在自家院里,就赶到自己家门前,却仍是铁将军把门。
春玲想是不是大柱哥有事刚巧这会儿出门了,觉得过一会儿总得回来。给母亲圆坟这么大的事,他不会忘记的。春玲把东西一放,坐在了大柱家门旁的一块青石板上,等大柱回来。
“玲妮这是来给你娘圆坟了。”
“春玲吃过饭了没有?”
“玲妹妹来得怪早啊。”……
过往返的乡邻都是关切地打招呼。
过了好大一阵子,瞧瞧升到半晌的太阳,春玲心里有些焦躁了。
“二叔,见大柱哥家的人了不?”春玲终于忍不住走到街口去打听。
“大柱两口子一大早出村去赶集做生意了。”旁边有人答话。
“说好了今天给俺娘圆坟呢……”春玲说着嘴撇了撇,差点没哭出声来。
“哎,玲妮啊,你就别指望大柱了。他们两口子什么人,大伙还不清楚。亲娘亲弟兄都不行……”
一提这事,那位二叔就愤愤不平。
“这是欺负俺家没人啊--”春玲终于憋不住哭出声来。
在众人的劝慰声中,春玲提着篮掂着包拖着一把借来的铁锨,独自为母亲圆坟去了。
来到娘的坟前,春玲倍感委屈,把东西一丢,扑通跪倒放声大哭。这一阵怮哭,直哭得阴风恻恻、日月无光。好久,春玲才缓过神来,摆上些许吃食全当祭品,祝祷一番,化了些纸钱,然后给母亲边添土边流泪。春玲实在气不过大柱夫妇这般无耻奸诈,对着母亲的坟诅咒道:“娘啊,您若在天有灵,一定不能放过这披着人皮的畜牲!让他一家不得安生。”言罢,春玲身边忽地刮起了一阵旋风,绕春玲好几圈,久久未曾消失。
大柱两口子赶集本就是那妇人的一计。他们就是让来圆坟的春玲吃个闭门羹,让她知难而退,以后不要再来麻烦他们。如今的作为乡亲们都看得再清楚不过了,明明这就是强霸了人家的房产家业。大柱明知这事有违良心,但出于贪心和惧内,便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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