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牢关传来的消息看,这几日安禄山驱使叛军日夜不停攻城,给守军造成不小伤亡。好在封常清指挥若定、麾下将士还算尽心职守,巍巍雄关遂成叛军葬身之地。
王霨听闻安禄山也使出驱民为先锋的卑劣手段,令百姓推着盾车攻城。可封常清不为所动,喝令配重投石机抛掷猛油火弹,发动无差别覆盖攻击,关下顿时玉石俱焚、死伤惨重。安禄山见封常清心若铁石,一时也无计可施,不得不继续用人命去填武牢关这个无底洞。
经过前世洗礼的王霨无法赞同封常清的铁腕手段,但他亦知,战场本凶险之地,即便诸葛再世、卫霍复生,也不敢保证不误伤百姓。王霨虽竭尽全力救下怀州民众,可对被田承嗣抓获的滑州百姓,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夜烧北城之举,但愿民众能趁叛军混乱逃出生天。不过,但凡有一丝可能,王霨还是期望能凭手中横刀,多救护几名无辜百姓。
数日来河阳三城风平浪静,想到陇右援军不日即将抵达东都,军纪严明、枕戈待旦的素叶军难免也有几丝松懈,千余名驻守河阳城的原守军自然更为懈怠。
王霨从虞候团收集的信息里发现端倪,急召队正以上军将来中军大帐议事,反复叮嘱三军加强戒备,并令李晟、南霁云、雷万春和刘骁等将佐加强巡察,虞候团也要深入纠察。用霹雳手段严惩数名玩忽职守的士卒后,全军上下为之一振。
腊月二十七日夜,王霨与李晟、卢杞、阿史那雯霞等围着沙盘商议半天洛阳战局,直到亥时将尽(晚上快11点)方散。劳累一天的王霨才睡下不久,忽有牙兵紧急来报,说河阳城西南侧的数个望楼灯火突灭、音讯全无。
为及时掌控军情,王霨严令黄河南岸各望楼每隔半个时辰用烽火报一次平安。如今多个望楼同时失联,定有大事。
王霨一面命南霁云速率斥候营前去查探,一面披甲悬刀、整饬兵马。不待斥候营回转,洛阳城头冲天而起的熊熊火焰已说明一切。
“速燃烽火向武牢关示警!牙兵团、骑兵营,随某前往东都;陌刀团、战车团、弩炮团汇合斥候营后,前往安喜门外的五里亭等某军令;雷校尉率步兵营其余各团固守河阳城;刘校尉催促辎重营收拾营地,随时准备开拔。”
随着一连叠军令传出,素叶军各部应声而动,宛如运转精密的器械,更似骤然猛醒的巨兽,舒展筋骨、磨利爪牙。
“霨弟,某可带萧菲先潜入城中,查探虚实。”一袭玄色大氅的阿史那雯霞催马赶来。
“多带弩矢,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和叛军交手。”王霨叮嘱道:“不然日后某无法向……”
“某之安危,和他人毫无牵扯,吾只在乎霨弟你怎么想。”阿史那雯霞不等王霨说完,冷冷转身离去。
“那姐姐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王霨一脸苦笑。
“多谢。”阿史那雯霞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雪卷旌旗出河阳,风打铁骑踏寒霜。
“霨军使,某已探明叛军如何过河!”
王霨与李晟、卢杞等正凭火光和厮杀声推测洛阳城中的战况,忽听后方传来南霁云的声音。他扭头一瞧,只见斥候营的四百精骑护翼着百辆大车疾驰而来,后面跟着二百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陌刀手。其中有十余名斥候用坐骑拖着些枝枝丫丫的玩意,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王霨仔细一看,险些叫出声来。斥候营带来的器物由木板、铁钉拼接而成,甚是粗陋,但观其形制,与后世雪橇、滑雪板相差无几。可他自穿越以来,从庭州到长安,从未发现类似器具。而今骤然见之,一瞬间惊慌失措,不免揣测叛军中是否亦有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某听城中动静,叛军兵马为数不少,难道都是靠这些木板跨过大河?”面有忧色的卢杞打量着地上的陌生器物,深觉不可思议:“我军每日砸冰不止,河面上明孔暗洞数以百计,他们竟轻松避过?”
“世人皆言霨郎君有宿慧,是否知晓此物?”李晟忍不住问道。
心神不定的王霨尚未想好如何作答,却听风雪之中人影闪动,定睛一瞧,却是之前去城中侦查的阿史那雯霞师徒。
“极寒之地的木马?”阿史那雯霞从青墨骐上一跃而下。
“木马!?”王霨搜检两世记忆,却依然不明所以。
“师父,这玩意可一点也不像骏马!”柳萧菲也迷惑不解。
“吾也从未见过木马,只是偶然听家父讲过,松漠都督府以北尚有极为辽阔的土地,只是酷寒异常,冬日积雪可淹没马背,故不宜农耕,人丁稀少。生活在那里的室韦人为雪天出行,练就一身踩木而行的本领,能在冰雪上疾若奔马,室韦人遂称之为木马。”
“受教了!”王霨拱手施礼后懊恼得只拍额头:“此乃某之过也,竟忘了助桀为恶的室韦人经年累月与冰雪打交道,实在该死!”
“霨郎君,事已至此,悔亦无益,当务之急是早定军策。”李晟沉声道:“雯霞小娘子乃苏十三娘高足,此去定有所获。”
“叛军正在洛阳东北角自东向西杀烧抢掠、无恶不作,十分可恨!其兵锋已抵达宫城外。”阿史那雯霞怒道:“吾与萧菲沿屋脊坊墙走了数十坊市,借火光粗粗点了点敌军人数,杀入城中的叛军步骑混杂、军纪涣散,人数当不超过万人。”
“城中不是有两万守军吗?为何被数千叛军压着打!”南霁云甚是不解。
“堪战之兵皆在武牢关,城中勉强看得过眼的唯有三千南衙卫兵。”王霨解释道。
“叛军并未过桥杀入南城,可南边却乱作一团、喧嚣不已。吾从天津桥上观望,驻扎在尚善坊外的南衙卫兵早人去营空,某担心边令诚已逃之夭夭。”阿史那雯霞又道出一个噩耗。
“此僚在安西就是出名的贪生怕死、贪财好色。日后再找他算账。”王霨深知边令诚底细。
“霨郎君,田承嗣部虽只是叛军偏师,然观其攻城时的阵列,其部当有两万多士卒。若城中只有数千叛军,剩下的兵马藏在何处?”卢杞幽幽提醒道。
“武牢关!”王霨倏尔明白卢杞所指:“轻骑疾行,背后偷袭,东西夹击,封节帅危矣!”
“霨郎君,洛阳眼下虽乱,然城中叛军甚少,况且达奚尹和家父麾下还有一万多人,只要保住宫城,圣人那边便无大碍。若是武牢关丢了,安贼十万大军如潮涌来,不光洛阳守不住,陕州、怀州恐皆沦陷。故眼下洛阳只是癣疥之疾,武牢关下才是心腹大患。”卢杞劝道:“还有,霨郎君可否想过,田承嗣部骤然过河,封节帅……”
“依汝之意,我军当不管不顾丢下东都,直扑武牢?!”佛口仁心的李晟无法认同卢杞的主张,直接出言打断。
“卢司马,吾方才在城中抓了几名落单的叛军,其中有人讲,不少东都官员已落入叛军之手,似乎令尊也在其中。某不确定消息之真假,故迟迟不敢言……”阿史那雯霞星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家父被俘!?”卢杞顿觉天旋地转,从坐骑上重重摔落……
休道雄关百二重,洛阳宫殿化为烽。
东都洛阳街市格局与长安相仿,然因洛水贯穿其间,故不甚周正,宫城和皇城并未在城池正北,而是雄踞西北高亢之地,龙蟠三川谷,虎视东都城。
洛阳宫城与长安太极宫、大明宫等宫阙相比,防守极其严密,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宫城北有曜仪城、圆璧城前后重叠,东北、西北两角筑有隔城,皇城则从南、东、西三面半包围着宫城,将其拱卫得密不透风。皇城之南为是洛水,唯有天津桥可通南城;皇城东面还设有东城和含嘉仓城,东城乃守军营盘,含嘉仓城里堆满从各地转运而来的粮粟。
宫城与皇城城墙更是内外砌砖、坚固无比,整个东都宫城称得上坚若磐石、固若金汤。
顶着重铠的河南尹达奚珣站在东城城楼上,望着浓烟滚滚、烈焰熊熊的城池,老泪横流:“可怜我洛阳军民,平白遭此劫难!”
达奚珣本就是洛阳人士,进士及第后累迁至礼部侍郎,多次担任进士科主考官。三年前春闱大比,杨国忠的儿子杨暄、李林甫的孙子李仁之均为应试士子,当时大权在握的李林甫如日中天、攀附椒房的杨国忠圣眷正浓,达奚珣本欲点才学人品才学俱佳的王霨为状元,可碍于李、杨二人权势,不得不违心选杨暄为头名。
春闱之后,一向小心谨慎的达奚珣察觉长安朝堂暗流涌动,兼之心生莼鲈之思,遂厚赠高力士,谋得外放为位高责轻的河南尹。他本打算优哉游哉、终老故乡,谁知幽燕风云突变,逆贼犯上作乱,八街九陌、靡丽繁华的软红香土竟要沦为兵戈相争的修罗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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