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霨儿,为将者,岂能无静气。 ”到了决定西征胜负的最终一战,久经沙场的王正见要比初出茅庐的王霨沉稳地多。
“禀告都护,敌军就在前方七八里远的地方。数量太多,楚,估计小河以北就有两三万人!从战况西军还在坚持!”数波北庭斥候陆续返回,带回了同样的消息。
“好!”王正见听闻安西军尚未溃败,淡淡笑道:“总算赶上了!北庭军,破敌!”
星光闪闪铁蹄隆隆。北庭军大阵如同潜行于荒丘中的猛虎,悄然抵达猎物的身边,猛然扑出。
数里远的距离,对于骑兵而言,可谓倏忽即至。此时此刻,王正见已不再畏惧行踪被大食叛军发现。
北庭军在大食骑兵的帮助下,安然潜行至此,已如刺客将短匕抵在了敌人的腰间。北庭军发动之时,毫无防备的大食叛军已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万马齐奔地动山摇。一直竖着耳朵留意北方动静的谋剌思翰最先察觉到了异常。
“北庭军终于来了吗?!”谋剌思翰长长松了口气。方才他一直担心两件事:被艾布?穆斯里姆回纥部提前杀出。
“幸好安西军还算配合,得到密信之后,没有齐声欢呼士气大振,反而故意卖了几个破绽出来,不仅默契地掩护了我,还顺手诱杀了数百呼罗珊骑兵。”回想当时情形,谋剌思翰顿觉遍体发凉:“如此机警的反应,想来是封常清的手笔。他那双眼睛,虽然长得斜,却能少事,不得不防!”
“回纥部的叶斛王子估计动过害我的念头吧!但他为了保全自身,想来不会舍得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谋剌思翰对叶斛多少有些嫉妒。因为他费尽心机追求的东西,对叶斛而言,却是生而有之的寻常玩意……
“北庭霨郎君足智多谋,年纪虽小,见识却远超常人。以后还得多加笼络,最好不要成为他的敌人!”谋剌思翰忍不住想起王霨拿着树枝在草地上指点战场的身姿。
“父汗!北方敌袭!”转瞬之间,谋剌思翰脑中飘过了无数念头,不过,这并未耽误他及时出言报警。
“敌袭?北方?!”谋剌黑山懵懵怔怔,一时间想不明白哪里来的敌人。
不待谋剌思翰解释,大地有节奏的震动声,已经让谋剌黑山意识到次子所言不虚。
“难道是北庭军?”谋剌黑山吓得脸上的肥肉乱颤。
“父汗,无论来的是什么人,都决不会是大食人的朋友!”谋剌思翰低低提醒道。
“对!对!对!”谋剌黑山如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认同次子的若是艾布?穆斯里姆的友军,大可以光明正大地缓缓显身,何必骤然发动,显露出暴起伤人的姿态。
“我们该怎么办?”慌乱之中,谋剌黑山对次子的智谋愈发依赖。
“父汗莫慌,我早有定计!”谋剌思翰微微一笑,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
“总督,北方有数万骑兵,距离我们已经十分近了!”穆台阿下马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吓得脸色发青,急忙跳起来喊道。
“北方?难道是北庭军?”艾布?穆斯里姆竭力保持平静:“可就算一万回纥骑兵,也不可能冲破怛罗斯城外的六万兵马?”
艾布?穆斯里姆抬头正要寻找谋剌思翰,却不料他正驱马赶来。
“总督,我军发现,北方忽然出现大股不明骑兵,特来禀告!”谋剌思翰翻身下马,恭敬地向艾布?穆斯里姆汇报道。
“思翰王子,你不觉得需要解释点什么吗?”艾布?穆斯里姆决定吓唬一下谋剌思翰。
“请恕在下愚钝,不知总督何意?”谋剌思翰两眼清澈,平静地回道。
“你说回纥骑兵已经东归,那北方之敌又从何来?”艾布?穆斯里姆怒道。站在他身侧的穆台阿虎目圆睁,立即把长刀抽了出来。
“总督,在下监视追踪十余里,亲眼纥骑兵沿路东归,绝不敢欺瞒。至于北方突然出现的不明骑兵,敌我尚未分明,又与回纥人有何干系呢?”谋剌思翰故作惊愕状:“难道总督怀疑我私纵回纥部,让他们北上怛罗斯城吗?若是如此,我为何不一同归去呢?再说了,在下虽不知总督的兵力的部署,但相信总督必然会在怛罗斯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回纥部的一万兵马若胆敢北上,只能是自投罗网!”
“思翰王子,你的口才,实在令人佩服!”艾布?穆斯里姆对谋剌思翰的回答不置可否。
“总督,若你还不信的话,我愿和父汗一起,率帐下一万骑兵先行北上。无论来者是敌是友,均由我部首先面对!”谋剌思翰主动请缨。
“可以。”艾布?穆斯里姆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许可了谋剌思翰的提议。
“谢总督!”谋剌思翰恭敬地施礼后退,转身离开。
待谋剌思翰挥鞭离开,穆台阿低低说道:“总督,你难道还信任反复无常的葛逻禄人?”
“当然不信任!”艾布?穆斯里姆沉声解释道:“但与其放在身边时刻防范,还不如任他们离去。”
“葛逻禄部要逃?”穆台阿惊道。
“吐火罗人粟特人和葛逻禄人,都是墙头草!关键时刻,还得依靠忠勇的呼罗珊勇士!”艾布?穆斯里姆感慨万千:“穆台阿,去掉葛逻禄部,我军还有多少人。”
穆台阿沉思了一会儿,急忙回道:“血战一日,呼罗珊骑兵折损数千,应当还有一万五千余人;粟特轻骑死亡过万,应当还有三万五千多人。”
“五万兵马,足以一战!”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艾布?穆斯里姆并未沮丧:“河北岸有多少人?此刻围攻安西军的又有多少人。”
穆台阿用当奴隶时数羊群练就的本领粗粗估算了一下,大声回道:“总督,河北岸有五千呼罗珊轻骑和一万五千多粟特轻骑。其余兵马,皆在围攻安西军。”
“传令!”艾布?穆斯里姆略一思索,立即高声令道:“北岸两万骑兵,以五千呼罗珊骑兵为中军,一万五千粟特轻骑为两翼,列阵迎敌,准备与敌骑对冲!正在围攻安西军的士卒,留下五千呼罗珊骑兵和一万粟特轻骑继续逼压敌营,勿使安西军杀出营地。其余兵马,快速过河结阵,全力迎敌!”
“总督,是否需要留意葛逻禄人反叛?河南岸还留有数千葛逻禄骑兵。”穆台阿小声提醒道。
艾布?穆斯里姆远远望了眼正在驱马北上的葛逻禄部,又回身瞥了眼和粟特轻骑混杂在一起围攻安西军营的数千葛逻禄人,他点头赞许道:“以谋剌黑山的胆识,想来能从战场逃脱他就心满意足了。那数千人马,估计他也不会要了。不过,还是要交待围攻安西军的勇士,小心提防葛逻禄人。”
艾布?穆斯里姆刚说完,就见匆匆忙忙队形不整的葛逻禄部,还未向北走出多远,就如慌乱的逃兵一般,转而向东奔去。
“果然靠不住!葛逻禄人如此,哈米德也同样!”艾布?穆斯里姆摇了摇头,将葛逻禄部扔在了脑后,专心对付北方突然出现的敌人。
艾布?穆斯里姆认真思忖了片刻,依然觉得很可能是北庭军杀到了:“愚蠢的哈米德!我本以为你丢失怛罗斯城,是因为北庭军用的罗马火。可现在你就是太笨了!”
想到“罗马火”,艾布?穆斯里姆心头一惊,连忙喊道:“传令!队形要松散,小心提防敌军发射火弹!”
听到传令兵的命令后,十夫长艾本尼大声吆喝着,命令六名手下拉远距离,小心火攻。
昨夜偷袭安西大营前,艾本尼和唐军的一个百人队交过手。在厮杀的过程中,艾本尼的坐骑被敌将用短矛射杀,他自己也被敌人刺伤了胸部,摔下马来。
幸好当时敌将遭遇围攻,急于抵御来自其他人的进攻,用力不猛,艾本尼只是胸口轻伤,并未危急性命。
从马上掉下来后,艾本尼被手下救了上来,也避免被踏出肉泥的噩运。
更幸运的是,由于受伤,围攻安西军大营时,艾本尼被百夫长勒令在小河北岸休养,并未出战。他的十人队,则交由其他十夫长指挥。
围攻安西军大营的战斗十分惨烈,唐军的弓箭手和重甲步兵,收割了无数呼罗珊骑兵的生命。
艾本尼的十名手下,转眼就只剩下六个人。有两个年轻的骑兵是被唐军的羽箭射中,从战马上摔下来,一人当场摔断了颈部,一人被后面的葛逻禄骑兵踩踏身亡;还有一名手下,是被唐军重甲步兵的长刀切成两半;最后一个倒霉蛋,则是在追逐唐军轻骑时,被敌人射杀。
围攻之时,呼罗珊骑兵是以千人队为单位,轮番上阵。艾本尼见自己的十人队一次次冲向战场,又一次次带着死亡和伤口归来,心中倍感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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